“怎么了?”文杰停下手,转头追问,“什么情况?这轮谁会赢?”
司徒南没有回答,赌盘依然在进行,虽然先输一阵,但看着之前蓝对阵金毛狮王时,搏击手在这一地图中展示的优势,还是有很多人将赌注押在了六韬一方。≥≦司徒南只是死死拽着想回本的文杰,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大屏幕上6平川的主视角——当看到六韬完全是模仿着蓝对阵金毛狮王哪一局中,那种连滚带跑的蛇行行进方式时,他才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操……要完!”
地图上帝视角中的角色距离在不断拉近,然而埋伏在登6点附近的蓝却一直没有开枪。失去枪声指示,外加夜色遮掩和障碍物阻挡,6平川现在完全无法靠辨认红外瞄准器来判断对方的位置。的确,他选择这样一张地图的原因,是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威望。在目睹了刚才姜蓝的操作之后,他自认自己有能力复制出一局同样的逆转,来平衡此刻自己和场外众人摇摇欲坠的信任。
可是,在真的登6了胡杨林地图后,他却感到自己有些冒失和幼稚——对于自己模仿而来的战术,对手自然会有所准备,倘若蓝一直不开枪,即便拥有近距离范围打击优势,搏击手无法确定对方位置贸然欺身,依然会是狙击手眼皮子底下的俎上鱼肉。
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6平川此时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尽力贴着树干和地面曲折前进。终于,在他绕出一棵粗大胡杨树背后的瞬间,枪声响了。
子弹几乎是擦着六韬的耳廓,打进了他身后的树干上。仿真模拟器立时在模型上计算出了一个足有碗口大的弹坑。看来在如此剧烈的风力干扰下,即便是姜蓝也无法做到一枪瞄准。
被枪声一惊,6平川操纵六韬顺势滚进了一旁的沙坑里,但藉由射击声和弹坑位置,他倒是对射击方向有了些大致判断。6平川心里有了些底气,他将角色视角掉了个头,与上一局中蓝的技巧如出一辙,以退为进——毕竟是模拟游戏,倒着走并不影响角色的移动度。
这样做并非多此一举,在夜色地图中,红外瞄准镜的激光点同样显眼,如此一来如果对手瞄准的是六韬手中的红外线瞄准镜,那么准星和实际目标之间的距离,就会一直差上一个身位。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招,虽然上一局中,6平川的确是堪堪负于了姜蓝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花招中,但并不意味着以他的水准,无法在赛后揣摩出其中玄机,并且化为己有——枪声又响,果不其然是射向了瞄准器后方一个身位的位置。6平川瞄了一眼模拟舱屏幕上显示的时间:3.5秒,这是对手重新瞄准所需要的时间线。
确认了这一关键信息后,6平川的底气更足了。六韬从藏身处猛然冲出,在3.5秒的安全区间内全冲向下一个隐蔽物——可没等他跑出几步枪声又至,这一次不是一声,而是连续的三子弹!枪声过后,六韬的视角窗口再一次暗了下来,鲜红的“in”一而再再而三地刷上屏幕,而地图中留下的胜者从未改变。
“操……真是……”司徒南有些懊恼地攒紧了拳头,他现在相当后悔没有在开局前从狙击手视角向6平川讲解这一战术的不可复制性:对于一个成熟的狙击手来说,伪造自己的瞄准时间设计对手,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模拟舱内,6平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此时的他蓦然想起了司徒南方才在金毛狮王对战蓝时的一句评价:
“……这招也只有那些个新玩狙的愣头青才会被牵着鼻子走,菜鸟就是菜鸟,那黄毛小子又要sB了。”
而现在,菜鸟是他,sB也是他。
不得不承认,在第二局的选图过程中,因为急于求胜他已经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而在刷入地图之后,明知对方会有所准备,却依然自以为能够依靠那些小手段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然而根本忘记了这些小手段本身就是对手展现出来,喂招给自己的。
所谓喂招,对方必然是有那样的自信可以反过来克制——在夜色和风力干扰下,蓝的确也无法做到一枪毙命,但并不妨碍他通过伪造瞄准时间来诱使自己上当,通过连三枚平行子弹打破背行身位的战术,直接把自己送出局。
说是切磋,可是此时,恐怕在旁人眼中,这两局依旧是有如指导赛一般高下立判。模拟舱内的显示屏上,“是否再战”的选项框已经亮了好久,可6平川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选择两个选项中的任意一个——在进入训练营十天以后,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名庸才再熟悉不过的挫败滋味。
几秒钟后,蓝的选择让他松了一口气:他退出了比赛。6平川强作镇定,打开模拟舱门,迎着姜蓝走了过去。
“非常精彩的比赛,期待在正式内测时还可以再跟你较量一回。”6平川挤出个并不好看的笑脸,朝着姜蓝伸出手。
“像你这样的水准,最好还是期待自己到时还能够活着。”姜蓝头也没回地从6平川身旁擦肩而过,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残酷。
“父亲,这样做真的好么?”训练营内某个装饰风格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房间里,伊丽丝正接过对面中年男子递来的香槟酒,如是说道。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可对于整个‘游戏’而言,却会是个不错的开局。”有着一头和她一样璀璨银的男子晃了晃手中的细长酒杯,嘴角的笑意更甚了些,“别忘了我们举办‘游戏’的初衷。”
“我依然无法理解您和那些先生们的想法。”伊丽丝抿了口手中的香槟,似乎并不满意沙漠气温对于酒液口感的催化,“毕竟这样的改造计划太过于牵强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平庸的人,学历平庸、智商平庸、履历平庸……我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任何闪光点,而您,却坚持要把他塑造成那个‘蓝’的对手?”
“你听说过‘光环效应’吗?”银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女儿提出的问题,“从属于集体中的任何一个个体,当你赋予它特殊意义的那一刻起,它就会拥有区别于原先集体的特殊性,并且这一意义的认知度越高,它就越特别……我很喜欢这个东方国度的一句禅语:‘佛本泥胎诚自有’,是佛是泥,是由你的心来决定的。”
“可我不认为他足以成为能够对抗‘蓝’的棋子。”伊丽丝有些阴郁地蹙起眉头,“就像我们不可能真的使他为我们所用一样。”
“我们不需要,亲爱的。”父亲伸手揉了揉女儿好看的眉梢,仿佛从她的眉尾取走了那份杞人忧天的表情,“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用好手中的每一张牌,而不是去研究牌的尺寸花色……毕竟自从第二代内测起,我们启用了‘双王’这一玩法后,每一代都给了我们不错的惊喜……好好享受‘游戏’所带来的愉悦吧,这才是我们当前最需要专注的事情。”
“您说的是,”伊丽丝举起酒杯,释然一笑,“为了愉悦。”
“为了愉悦!”两枚酒杯轻叩一声,香槟那淡雅的酒香在这沙漠一隅中渐渐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