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乔七是被不远处意味不明的冷哼声惊回神的。
长而密的睫毛抖了抖,乔七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白瞳黑白分明的眼眸。
白瞳此刻的眼睛，较之前那种全白要正常很多,眼底那隐约跳动的东西也好像没了,可乔七却莫名觉得很阴森骇人。
乔七如受惊的兔子般，一连后退了数步,飞快和池雨拉开了距离。
他这完全是怕的，羞耻和尴尬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池雨也才回神般望向白瞳，视线又冷又沉。
白瞳看不出情绪，但神情又收敛了不少。
白瞳也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要发出动静打断乔七他们,他完全是下意识这样做的。
眼眸微微垂落,五颜六色的弹幕不断划过面板,白瞳淡淡地扫了一眼。
满屏的弹幕大体分两类。
一部分是说他白白浪费了机会，副本快要结束,都没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个个在外面，捶胸顿足地说要是进来的是他们就好了，他们绝对不会像他这样，白瞎了和乔七分到一个副本的机会。
还有一部分说副本结局已定,他这次肯定是要输了。
视线在‘输’上停留，白瞳的目光落在了乔七身上。
他落在现在这幅糟糕处境，完全是乔七造成的。
阵营里的所有计划,都被乔七莫名其妙地破坏。
乔七还罕见地在竞技本里,得到了天花板NPC的庇护。庇护一日在，道士阵营便永远都不能谈得上是输。
甚至——
还在刚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靠亲吻救回了池雨。
心情一沉再沉,胸口处莫名憋闷得厉害。
白瞳的视线在乔七和池雨身上流转，最终锁定在了乔七格外红的唇上。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和人亲了的缘故，那线条格外漂亮的唇不仅颜色艳极，上面还覆着层莹润水泽，莫名地晃眼。
白瞳嘴唇微抿间，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不爽的情绪。
他脸上的表情又收了些，面无表情到近乎阴沉了。
他将这差劲的情绪，归结于这个副本的胜利已变为遥不可及。
视线不经意又瞥到弹幕，白瞳停在了说他输定了的弹幕上。
他眉毛轻微一挑。
输定了吗？
*
白瞳这边盘算着事情，池雨可不给他机会，当机立断地就要对白瞳出手。
白瞳躲过池雨的攻击，“比起我，顾宇的事应该更重要吧。”
白瞳盯着池雨，眼底的不知名东西又开始跳跃起来了，“你刚刚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吧，替身符和你的链接，被顾宇击中你的力量切断了。”
“顾宇已经死了，再提他完全没意义。”池雨的话语和动作，被白瞳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打断。
“可顾宇并没有死。”白瞳嘴角微勾，扯出来个不带
情绪的笑来。
池雨沉默片刻，他望了白瞳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有些凝重地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总不能白告诉你们吧，要做个交易才行。”白瞳说话间，视线又落在乔七身上。
根本没有管皱起眉头的池雨，白瞳就看着乔七脸色微变，面色越来越白，对方的眼睫轻微细颤着，配上那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简直荏弱到不行。
见乔七脸上的反应被他带来的取代，白瞳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些。
就在白瞳唇角微扬地准备继续开口时，他顿住了，难得错愕地看向乔七。
“顾宇和那位是一个人。”乔七抿唇后开口。
“什么？”池雨语气变了下。
白瞳笑意收敛，深深地看向乔七。
他完全没料到乔七会看出这件事，就连他自己，都是靠着技能开挂才得知的，看到的刹那，他同样惊了许久。
已经知道的白瞳，没细听乔七的话，只若有所思地打量乔七的眉眼神情。
乔七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眼底划过异色，白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有些过久的思索注视很不正常。
*
“顾宇原本是玄子大师在20年前炼制出来的法器。”乔七压着自己又开始混乱的心跳。
20年前玄子炼制出引来雷劫的法器。
20年前顾宇出生，成为了玄子的弟子。
道馆周围的那些小动物法器，当然不可能仅是用来观赏，它们是玄子用来练习的，是玄子为了炼制出来人形法器而炼的试验品。
等炼制活物法器的技法炉火纯青后，玄子便炼了顾宇这个人形法器。他因这有违天理的行为引来雷劫，遭到反噬身负重伤。
乔七之前就发现顾宇给他的黑袍和面具很特殊，上面根本没有法器气息，其他人刚开始都以为是他奇装异服不敢见人。
现在想来，是玄子为了不让人发现顾宇其实是法器，专门研究出了伪装技术后，顺带也将其用在了黑袍和面具上。
因为不是人，只是法器，所以顾宇无论再优秀，都没有资格进入徒弟考核。
但更重要的，是顾宇就是那位。
没有人会选自己当徒弟。
“他是玄子，根据鬼王身体，专门炼制出来的躯壳法器，能够容纳鬼王的力量，用以制造出鬼王复活的假象。”乔七边回忆边说话时，并未注意到白瞳越来越异样的目光。
顾宇身体的本质就在这。
他就是用来成为鬼王的。
所以，即便顾宇因为技能‘变得正常’，即便连诡他们根本来不及对顾宇做丝毫，顾宇也依旧可以完美成为鬼王。
乔七眼睫微垂。
玄子格外敬仰那位，视那位为师父，绝不可能给那位找麻烦，他炼制出能让鬼王复活的容器，只可能是想要帮那位。
乔七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那所谓的肉身镇压，在
这百年的时间内，一定出现了某种偏差。
可能是那位吞噬了鬼王，也可能是两人的意识融合了，但——
最后一定是只剩下了一个人，而他想要从雕像封印中出来。
他由此设了一个局。
一个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再出来，并能让大家更加敬仰的局。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让大家认为鬼王彻底消失了。
这第一步就是先复活鬼王。
顾宇被创造出来便基于此。
一方面，顾宇的出现，让原本的镇压躯壳顺理成章地空出，使那位在恢复了肉身的情况下重返人间。
另一方面，他给了能让鬼王彻底‘消散’的契机。
鬼王声称为了和顾宇的身体融合，克制住排斥，伤了本源。他在顾宇体内的意识也跟着脆弱起来，顾宇的肉身散，他意识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他便是靠着这样，在最终大战中，让‘鬼王身份’合乎情理地当众消亡的。
想到这里，乔七这才看向白瞳。
这也是敌方阵营的玩家，在提升自身实力方面，更有优势的原因所在。
他们所在的鬼怪必定会在大战中败。
为了平衡，游戏把他们在阵营之战中的弱势，补在了他们的个人实力上。
乔七的面色更白了些。
他的技能改变了原本的情况。
【谎言成真】的不正常到正常，并没有作用在邪气上。
而是让顾宇渐渐恢复成了那位。
身为法器，为了能让顾宇看起来真的像独立个体的人，又为了不节外生枝，那位必定分了一部分意识给顾宇。
但应该只是一部分，甚至为了能让一切看起来更像，顾宇并不清楚具体的计划，只以为自己就是普普通通被邪气入体的道士。
乔七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可他的技能生效后，顾宇变‘正常’，顾宇便开始恢复原本那位的记忆了。
恢复记忆应该是循序渐进的。
一开始，顾宇只是下意识地知道镜花水月。
后面，等到连诡他们闯进秘境后，顾宇便已经想起了所有，主动走向鬼怪完成原先的计划。
顾宇体内的邪气怕是从未消散过。
他只不过是在开始‘变正常’后，下意识懂得了如何压制掌握邪气。
乔七又想到了他第一天离开雕像时听到的咔嚓声。
早在那时，封印就开始破了。
顾宇‘变正常’，为了守恒，青年也就不正常了。
所以，青年才会表现得那么单纯。
乔七之前一直觉得，青年第一晚就会喜欢上他，把他的考核变成道侣考核很突兀。直到他想通一切，他才知道原因。
因为顾宇和青年本质上是一人，两人互相影响。
顾宇白天将他的技能视为爱情力量，认为他们之间有情缘，晚上单纯的青年就被影响得想和他结为道侣。
乔七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面板上。
这就是顾宇的相信度，能直接影响他技能的原因所在。
他既是鬼王，也是玄学界大能，同时受所有鬼怪和道士的敬仰。
从某种意义上，他一个人就快要比上整个副本世界的信任度了。
乔七无措地感受着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顾宇的死不过是假象。
完整的那位马上就要现身了。
“乔七。”
乔七惴惴间，听到了白瞳的声音。
白瞳说话的语调很古怪，让乔七的指尖都颤了颤。
“你知道目前这情况，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乔七就感受着白瞳诡异的打量目光，听着对方微妙奇怪地短促一笑。
白瞳嘴唇微张，似要说什么，但他好像突然间又看到了什么，表情微变地猛地看向外面。
紧接着，白瞳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了。
乔七茫然地看着前面，他还没得及反应，就在下一秒知道了白瞳离开的原因。
外面由远及近地响起道脚步声。
很熟悉。
源自青年。
乔七心脏急跳间，看到了进来的熟悉面孔。
青年眼底的清澈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乔七又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的东西。
乔七只觉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