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承先问候时,李承志才知,这来给他送任职文书、官服的官员职位竟还不低:选部考功司考功郎,从五品。
从五品的考功郎亲自上门授职,这份殊荣够高了。
说了一些仪程,喝了一杯桑酒,那考功郎就告辞离开了。临走时,李承先备了两块铜铤,那考功郎坚辞不授,只是义正言辞的推托。
李承志看的暗暗撇嘴:方才收我玻璃珠子时,怎不见你这般正色?那眼里的光冒的就像是通了电似的……
怕李承志初涉官场不知轻重,进门后,李承先又小声提点着他:“便是皇帝钦封,但终是要由选部经手。以郎官之尊礼贤下士,殊为可贵。哪日弟弟有瑕,还是要聊表谢意……这几块铜铤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大哥说的对!”李承志也没客气,顺手就接了过来。也不提堂兄去取铜铤时,他悄悄从丝绶上解了两颗玻璃珠子,塞给了那考功郎。
别说当过公务员,就是只看电视电影也学会了,李承志哪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送礼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人越少才越好呀。人太多,你让人家怎么收?
“弟弟也是好运气!”李承先又笑道,“为兄起家时才是九品,苦熬六年方为正八品,承志甫一起家就是从七品,比为兄至少省了七八年光阴……
等秋后百官考课,以弟在泾州之功勋必然会有赐爵,到时更是羡煞为兄……”
好个什么呀?
看着几案上的官衣官帽,李承志一脸的古怪。
候星郎?
清闲倒是挺清闲:白天都不用上衙,想制冰制冰,想烧玻璃烧玻璃……
也挺凉快:那般高的观星台上想热都难,绝对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你说不能睡觉?
我认得的星星满共不超过三颗,你不让我睡觉做什么?
李承志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感觉哪个不会,皇帝就给自己封的是哪个官?
别以为看星星很简单!
太史监的职责是:占祥瑞妖灾、算良辰吉刻、奏祸凶宜忌、释疑梦卜筮,掌农时气候,演历法律时……
后世所见的老黄历上的东西,全都在太史监的职责范围内,而且每一样都是靠观星推算,李承志懂个毛?
算了,混呗,反正也是磨洋工!
眼看快要上衙了,李承先又催着他莫要误时,以免首日视事便给主官留下不好的印像。
李承志连连点头,又暗叹了一口气。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只以为太史监只是个六品的衙门,没想到管家的婆婆竟然一大堆?
元魏自建国以来历法多有更改,先用三国时的《景明历》,后用郭煌人赵匪所创的《玄始历》,但都不怎么准。
自去年开始,皇帝下令由太常卿刘芳,领太史令赵胜,太乐令公孙崇、太庙令庞扶令等重新推演历法。
并令国子祭酒崔光率太学、四门博士等集悉详查严算。
这些人,如今全聚集在太史监,除那些博士和学生外,剩下的等于全都是李承志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有刘芳、崔光这样的数朝元老。
也别以为除了刘芳和崔光之外,其余人也只是“令”,官职和李承先即将升任的官品差不多。
人家是“定”,李承先是“施”,非要做个比喻,就跟国务院的那帮顾问一样,别看待遇不高,论专业程度和学识渊博,人家能当祖宗。
还尽是一帮像杨舒那样的硬骨头,李承志哪个敢惹?
他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被皇帝针对了似的,好像要逼着他装孙子?
装就装把,谁让自己把人家弟弟的牙给打了呢?
李承志一肚子幽怨,在李承先的指点下穿着官服。
自东汉后,各级官服都已有了颜色的区分,包括冠(官帽)、佩(玉佩)、绶(佩玉时的丝带)等都有了严格的规定。
但“魏晋风度”不是白叫的,管你什么礼法,我只蔑视之,孝文帝汉化前,还专门下旨,严令百姓不得光屁股。所以传自南北朝,特别是鲜卑人入主中原后,衮冕制度已经形同虚设。
直到元宏彻底汉化,才重新承袭汉制,恢复了冠冕制,不过也只是一部分:只规定了国礼、大祭时,大朝服才会“随品级各有差”。平时上朝、上衙等,均可穿常服,也就是官衣。
也是元宏所定,晋是金德,金生水,所以魏承水德,尚黑,常服自然也就是黑色的。
以下才会略有区别,文武冠冕不同:文带进贤冠,武带武冠。
武官以武冠上的金、珠、貂尾等饰物区别品级。文官则以进贤冠顶上的竖梁区分:公候三梁,九卿(一品)至博士(正八品)二梁。以下一梁,但只有士族子弟、太学、国子监、四门小学等官学的学生能戴。
所以此时的李承志虽是从七品,穿的却和正一品的高肇一样的官服:黑袍,黑靴、进贤冠。
平时看着俊秀无比、见人就笑的李承志,等穿上这一身之后,凭空就多了几分威严,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度。
给他梳头束冠的伯母和两个姨娘啧啧称奇。
李承志哪有心情听这些夸赞话,心不在焉的客气了几句,就跟着李承先出了府。
此时一想,太乐与太史均属太常。两兄弟竟是同署为官。
但入监视事之前,李承志先得去午门一趟:他这官是皇帝御口亲封的,虽然十之八九进不了宫,但哪怕装样子,他也得到皇城外做个揖。
进了铜驼街两兄弟便分道扬镳,一个向南往太常,另一个向北往皇城。
时间还早,李承志先去了一趟景乐寺,知会李睿等人已封官的消息,告诉李睿有急事便去太常寺找他,而后又存了马,步行走向闾阖门。
也是巧,刚到午门前就碰到了给他和元悦行过杖的那两个金甲力士。再往远处一看,大太阳底下的青石板上展展的趴着两个人,浑身上下脱的就是一条犊鼻裈(大短裤)。
那两个力士一眼就认出了李承志,早就心生敬意,竟客客气气的道着喜:“郎君这是选官了,恭喜恭喜!”
“客气客气!”李承志笑咪咪的往四周瞅了一眼,看四下无人,自然至极的从袖子里摸出两块铜铤,每个人的手里塞了一块。
“还未谢过二位将军昨日手下留情之恩,本想请二位小酌几杯。但这一选官,就不知拖到何日了,只能慢怠二位了……”
两个力士有些懵。
只见过杖前对他们客气,但挨过打之后还给他们送礼的,今日真是第一遭。
莫不是李承志已有预料,估计日后还得被杖,因此想提前落个人情?
哪有那么夸张,李承志只是就事论事,确实感激这二位手下留情。
这么热的天,真五十杖下来,别说会不会破伤风或是感染,光是每日出汗就够他受的……
不等二人拒绝,他飞快的使了个眼色,指着趴在底上的二人说道:“这二位又是犯了何事?”
力士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矮壮一些的为安定候、积射将军抱老寿。高瘦一些的是阴平子、原豫州参军石荣……
二人换妻易妾而奸,所生一子三女已不知为谁之后……被御史中尉王显所奏,陛下盛怒,尽除二人爵职。并令暴晒三日,每日午时正鞭五十……”
李承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好家伙,挺会玩啊?
还一个候爵一个子爵……嗯,安定候,还姓抱?
“原安定公、泾州刺使抱嶷的假子?”
听李承志这样问,两个力士也反应了过来:“竟忘了君也是泾州人氏……”
这个抱嶷李承志还真知道:出身安定石唐县,因家境贫困自愿受腐刑入宫。先是冯太后时的小黄门,而后步步高升,历任侍御尚书(副丞相)、大长秋卿(内宫总管)、外则为平西将军(正二品),后转任泾州刺史,爵至安定公。
他卒于泾州刺史任上,才是胡始昌接的任。
而像抱嶷这种入朝为重臣,出则为刺史、镇守将军,且出身关中的大太监,自冯太后时至今,足有十三位。
还活着的,怎么也有七八位。
太监啊……李承志眼睛微眯,看了看趴在不远处的抱老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