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娆抿了抿唇,无力的回答道:“也没有很为难。”
顶多就是阴阳怪气,看她不顺眼罢了。
鹤兰因那温和的眸子看了看门里的方向,都是男人,怎会不明白他心底想的是什么呢?
他太了解裴琰那心傲的性子了,追了半个大周来到北境,若是毫无帝王气概的央求人家回去,那也肯定不是裴琰了。
鹤兰因身上虽然拢着很厚的狐毛披风,但掌心却格外冰凉。
忍了五年,却在裴琰来的这一刻,心绪变得极为不安。
他终是问了出口来:“云娆,你会跟皇上回去吗?”
江云娆心中一窒,眉眼里升起淡淡愁云来:“我大抵是回不去了吧。”
鹤兰因不曾问她缘由,心底一安,他唇角便勾了勾:“也好,北境更适合你,天高地阔,无拘无束。”
起初的时候,她本来就是开个小酒馆做做小生意,哪里晓得这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接管了整个江氏的产业。
她在北境鼓励女子出来就业,为那些没有容身之所的穷苦工人修建临时住所,
出钱建了女子学院,可让女子免费前来学手艺,不仅仅是读书那么单一。
她深知自己以前也是个学渣,并非每个人都适合拿着书本学治国之术的。
前些时间甚至与拓跋朔兰提起了游牧生活改造城镇的想法,若此事能谈成,
匈奴便会拿着大量的金银过来,让大周提供一切设计与材料,还有工匠技术为匈奴建造城池,彻底改变他们游牧民族的属性。
这样一来,整个大周北境百姓的收入,能做的行当,便又会多上许多。
在古代这叫做城池改造,在现代,这叫做进军房地产了。
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且才起个头,不能直接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了,弃了手底下所有人的希望而不顾。
江云娆默默从鹤兰因身边经过,她与裴琰之间,现在各自身上都有了不小的责任与重担。
她已经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帝王嫔妃了,她的身上寄予着这片土地全然不同的将来。
裴琰立在门口也听见了这句,大抵是回不去了吧……
或许,那冰冷,充满算计的皇宫大内,是她最不留恋的地方,
那金光闪闪的九重宫阙,旁人爱不释手,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束缚她的牢笼罢了。
裴琰黑眸光亮消散了几分去,开始明白她为何不归来自己身边了。
裴昀只是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他不习惯一个人睡,旁边无人的时候总是会被惊醒。
揉揉小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住裴琰的衣袍道:
“父皇,您怎么不直接将阿娘带走啊?
您是皇帝,手里握有权力,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裴琰垂眸看着他,温声道:
“昀儿,皇帝虽然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权力不是拿来这么用的,更不是用在你阿娘身上的。”
裴昀听不大明白,挠挠头:“那阿娘如何才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呢?”
裴琰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了,五年过去,或许很多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他语声有些沉:“回去睡你的觉。”
江云娆泡好茶,茶叶三分之二,水三分之一,不快不慢的端了进来,放在桌上。
就这味道,给他漱漱口。
她两眼看了看周围,发现裴琰并未坐在宽椅上,而是坐到了窗台下的茶案旁,茶案旁边放着一束梅花。
清冷矜贵的黑袍公子,正在那处煮雪烹茶。
“江南最顶级的碧螺春,西南边的陈年普洱茶饼,还有东南疆域最有名的乌龙茶岩骨花香,
这些软黄金可都是被你收集在了屋子里,比得上朕在天元宫里的茶水间了。”
裴琰自己泡好茶,端着茶香氤氲的茶杯在鼻尖闻了闻,的确是好东西。
想了想,她是个不能吃苦的性子,向来是对自己极好的,
看这房中的用物与花销,就知道这几年在物质上过得还不错,裴琰心底稍稍宽了几许。
江云娆端着自己泡的那茶盏走了过去:“皇上喝这个吧,好东西我得留着自己吃。”
裴琰看了一眼她手上粗糙的茶碗,冷笑着:“朕是那种随便什么都在吃的人吗?不像有些人,包容性极强。”
江云娆将茶盏噔的一声放在茶案上:“那皇上自便吧,民妇先去睡觉了。”
裴琰看了看那桌上被洒出来的茶水,抬眼看向她:
“几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大了不少。”从前的江云娆娇媚柔软,现在瞧着倒是那股娇憨里多了几分泼辣。
江云娆道:“脾气不大一点,如何在男人堆里做事?
柔软有柔软的好,刚强也有刚强的好,遇见不同的事物自然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裴昀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说着:“阿娘,父皇,你们来陪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小脑袋上的头发有些杂乱了起来,傻愣愣的,光着脚站在地上,看着二人。
江云娆蹲下身子来,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他:“阿娘跟你父皇,一男一女,授受不清,不能睡在一起。”
裴昀一只手牵过一人朝着床那头走去:“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分那么清楚。”
江云娆:“……”
大半夜的,有人在外敲响房门:“云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你方便开开门吗?”
江云娆起身走了过去,瞪了一眼坐在她床沿边上的裴琰。
门一打开,岂料是李慕华拿着男子穿的寝袍送了进来,语重心长的道:
“这是沧州城最好的裁缝铺子做的寝袍,用的云锦,你父亲还不曾穿过,请皇上将就一下吧。”
江云娆没好气的看着她:“这可是云锦,江南来的最好的布料,怎么就叫将就呢?”
李慕华叹了口气道:
“唉,当年那么大的案子,江家的人都被波及了,但是阿娘的李家人只是到了西境,
连霍克沙漠的边都没踩到一脚就被皇上的人给接走安置了,这份恩情我是念着的。
现在皇上又来了江府,你们又曾是夫妻,可不得仔细伺候吗?”
临走时候,李慕华警告她:
“不准赶人出房门,听见没有?得罪了皇帝,咱们都得去菜市口。”
李慕华与江如卿合计一番,现在肯定不是向着鹤兰因的时候,现在是讨好皇帝的时刻。
江云娆拿着寝袍走了进去,递给他:
“皇上去更衣吧,今夜就委屈你将就一下在我这屋子里歇下,我就先出去了。”
裴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走了,一会儿昀儿夜里哭着找你怎么办?”
江云娆道:“那我留下,你走?”
裴琰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慢慢给自己换衣裳,懒声说着:“也不必,过来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