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街道上,一团桃红色的漩涡正在空气中迅速消失,隐约能够看到一张即将消散的男人扭曲的脸。
黑色的杖尖从漩涡内探出,在幻影移形的最后一秒,他伸出魔杖,指向了同伴的后背。
向店内走去的男人脸色蓦然一白,他深色的长袍背后突然出现一道贯穿后背的割裂破口,紧接着,皮开肉绽,鲜血飞溅,无形的风刃向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切去,瞬间就留下了密密麻麻、相互堆叠的狰狞伤口。
他的腮帮子用力地鼓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生出愤怒的怨怼,下一秒,一口气松懈,暗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涌出,将浅色的地毯染成了黑色。
“你这家伙……”
男巫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以置信,作为黑巫师,作为黑巫师的同伴,他明白这样的结局完全处在情理之中,胸口传来的湿热感令他的眼珠缓缓地向下移动,果然,那里已经被鲜血浸染,胸前的长袍莫名地鼓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紧接着,男巫的眼前一黑,一道从背后袭来的风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将脏器搅得一团糟,接着不做停留地撕碎胸膛,细小的风刃犹如闪电一般直击狼人的额头,从它的前额刺入,下一秒从后脑处飞出,狼人浑浊疯狂的眼睛顿时失去了神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没过多久,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下杀死两个人……”
男巫的嘴角抽动着,四处流淌的鲜血已经为他戴上了一副鬼脸一般的面具,那些隐藏在店铺暗处的冷漠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甚至闪动着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这群不速之客会这样自相残杀。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明亮的银光从某一只红眼中射出,向着妖艳男人消失的漩涡飞去,它的速度快极了,快到在空中若隐若现,仿佛越过了某些必须经过的路程,在幻影移形的漩涡消失的最后一霎那,这道银光冲了进去。
突然,男巫紧闭的眼睛瞪大,求生的欲望挣扎闪烁着,那名逃离的妖艳男人并不知道,正是这一道风刃,让男巫袖中的魔杖滑到了他的手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魔杖,使出浑身解数,竟暂时摆脱了店内不知名魔法的束缚,仅仅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金色的甲虫在魔杖的指挥下从口袋里钻了出来,犹如一枚金色飞贼一般,在空中悬停了一瞬,猛地扎进了男巫胸口的贯穿伤中。
他的眼球整个变成甲虫般明亮的黑色,仿佛罩上了一层昆虫的硬壳,锯木般嘈杂的噪音在他的胸口响起,取代了原本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心跳,他如同虚脱一般颤抖起来,毛孔中分泌出粘稠的汗水,很快凝结在了他前胸后背的可怕伤势上,形成一层犹如昆虫鞘翅似的透明亮片,以鳞甲的姿态排列在他的身体上。
这些亮片越来越多,衬得他更像一只巨大的甲虫了。
……
“呼,安全了……”
妖艳的男人从空气中挣脱而出,他的半条胳膊呈现出皮肉撕裂的惨象,这种慌乱之中的幻影移形让经验丰富的他出现了罕见的分体症状,一整块皮肤被留在了裁缝铺门口,他紧闭双眼,捂着胳膊跌跌撞撞地向着记忆中床铺的方向走去,但地上的杂物将他虚浮的脚步打断,他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地上,珍视的脸蛋和落满灰尘的地板来了次亲密接触。
但他来不及喊痛,多年来逃亡的经验让他迅速地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等了好一会儿,除了不知道哪里的滴滴答答的水声,并没有什么脚步声传来。
“看样子这儿的麻瓜没听到……”他长舒一口气,前几分钟那电光石火的一切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店里的麻瓜女人在狼人的威慑下竟然放弃了抵抗,头一歪地昏迷了过去,就在他以为这个女人已经成为那头野兽的盘中餐时,异变陡生,狼人的手臂消失了,只有他看得真切,那间可怕的店铺,那些阴暗的角落中,刺眼的红色光点亮起,迸发出强烈但短暂的光束,它们聚焦在一个点上——正是狼人的手臂,它连痛苦都感受不到,整条手臂便被聚焦的高温烧成了灰烬。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喃喃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很快,他的心中有了分辨,那些光束并非向巫师一样充满敌意,反倒是精确而漠然,就仿佛有人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原来如此!记忆的碎片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就在狼人的指甲即将碰到那个女人的瞬间,之前有一次它差点儿伤害到她,那些光束并没有出现,原来是因为同行的男巫阻止了狼人的动作。
这种刻板的条件让他想起了一段不好的回忆,那是几年前,他和几个胆子大的黑巫师同伴想要去纽蒙伽德的魔法工厂捞点儿快钱的时候。他本以为坐落在纽蒙伽德边缘的魔法工厂会疏于防守,毕竟那些时刻在城中巡视的巫师并不会跑这么老远,他猜对了,也猜错了——那里果然没有一个巫师守卫,但在他们打洞钻进工厂的地下管道时,打头的几位同伴就是这样经过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很快变得神志不清甚至只想快点儿去找格林德沃自首,仿佛灵魂被那条幽深的隧道直接吞噬了一般。
时至今日,他再次品尝到了这种恐惧,那明明是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店,却能够直接把他带回隧道中的那个晚上,小小的店门像一张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该死的康德……这就是你准备的陷阱吗?”
他不认为路德维格有本事制造出这样的陷阱,应当是他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那个地方,才刻意地把自己一行人引向那里。
“果然,和我们打交道多了,这个可爱的小伙也变得老奸巨猾起来,呜呜……”妖艳男人情绪剧烈地变化着,不由得恸哭起来,他捂着胳膊,为那两个被他亲手除掉的“同伴”流下了真挚的眼泪,“你们真可怜,呜呜……但是为了不暴露我,只能委屈你们了……”
这种猛烈的情绪转换,除了入戏的演员,恐怕也只剩下疯子才会有,他的脸上涕泗横流,很快将浓烈的妆容搅得一团糟,哭了好一会儿后,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手臂的痛苦也小了些,他吃力地翻了个身,用手中的魔杖指向鲜血淋漓的手臂,血色和长袍的桃红色混在一起,看起来鲜艳极了。
魔杖轻轻划过伤口,伴随着一阵阴冷的绿光,失去的皮肤迅速地自行生长,妖艳男人睁开眼睛,想要找到自己的床和行李。
“该……该死,这儿是哪儿?”
谷銨/span磕磕巴巴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这是一间没有门窗的正方形房间,仿佛被人锁进了箱子里,简单的白色墙壁在无光的环境下呈现出令人压抑的黑色,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安在墙上的水龙头,地上有一张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干到可以直接当柴烧的黑面包。
在和水龙头正对着的另一角,一个被油纸蒙住的柜子正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他转过身,看向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那是一副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沉重镣铐,这间房间似乎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他慌忙地挥动魔杖,身体在旋转中扭曲消失,但下一秒,他再次幻影移形到了一开始出现的位置。
看着房间中的陈设,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坐以待毙又怎么是跑路高手能做出的行为呢?他不断地尝试幻影移形,又一次次地出现在了房间的中央,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墙壁之外的东西,他已经无法接触到了。
他开始疯狂地破坏着房间中的一切,一道道锋利的风刃从魔杖中涌出,接连不断的攻击和身上的伤势让他筋疲力竭,魔咒的威力巨大,很快将墙壁乃至房间中除了水龙头的一切弄得破破烂烂,但每当他疲惫地开始歇息,水龙头就会自行打开,银色的液体从龙头中流出,蔓延整个房间,将所有被毁坏的地方都修复如初。
甚至因为流出的银色液体越来越多,这间本就狭小的房间变得更加逼仄压抑了。
“呱!”
一只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蛙从柜子里跳了出来,嘲弄似的瞪了他一眼,跳到了那块黑面包上,把自己涂了上去。
……
不知过了多久,店内的男巫幽幽地醒来,他睁开眼睛,原本眼球的形状已经彻底变得和昆虫一模一样,瞳孔和眼白的界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排布整齐的六边形网格,乌黑的复验令人看着头皮发麻,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几块早已凝结的血块,直起腰,发出昆虫口器摩擦一般尖利的声音:
“还好,这个蠢蛋,真觉得我是布斯巴顿毕业的。”
这位德姆斯特朗毕业的黑巫师抬起手掌,感激地看着覆盖在手背上的甲壳,他曾经有多么嫌弃这只入校时选到的没什么用的甲虫,现在就有多么爱它,甚至想要在手背上亲两口。
他用复杂的表情看了看脚边面带痛苦的狼人,它因为痛苦变化成了狼的形态,却在死去时永远地失去了人的资格,狼人的身边没有一点儿血迹,那道摧毁它手臂的魔咒干脆利落,甚至连断面都封死了,而他们的同伴从背后射来的风刃也同样狠辣,简单的贯穿,便摧毁了它简单的大脑。
男巫上前一步,想要观察观察狼人的伤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一闪而逝的红光,它从他的脚面划过,将靴子乃至里面的袜子都削去了半截,男巫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凉意,他低下头,看到露在外面的五指正在狠狠地嘲笑着他。
他僵硬地抬起头,那些红色的眼睛正在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仿佛害怕惊扰了女孩的美梦,但这幅场景对男巫而言却再恐怖不过,他赶忙举起双手,想要丢下自己的魔杖,却发现手中早已空无一物,魔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叠好的绒布上,如同一件被摆出展示的商品。
他高举双手,等待着这些红色的眼睛对他的处理,但它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双方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在僵硬的气氛中默默地僵持着。
直到他的胳膊举到酸痛,僵硬到放不下来,急促的脚步声才从店外响起。
“里面的巫师——”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发出公式化的警告,但却被迫不及待的男巫打断了。
他飞快地转过身,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外的傲罗,咧开嘴欣喜地说道:“你来得真晚。”
来人正是自称去了北爱尔兰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的奥格登,他身上的长袍皱皱巴巴的,还散发出一股很长时间没洗的臭味,他眯起眼睛,适应着店内的空气,却突然看到了一个长得像只虫子的怪人。
奥格登举起魔杖,厉声警告着男巫,在看到他背后没有动静的玛莎与地板上那条只有三条腿的狼人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面维持着持杖的姿态,一面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小银球,向魔法部汇报着这里的情况,狼人和这种从未见过的怪物居然同时出现在了这样一间小店里,情况已经是万分紧急。
“你是什么东西?”
在确认男巫手中没有魔杖后,奥格登厉声问道,但他心里的警惕并没有减少半分,毕竟甲虫一般都有六肢,谁知道他有没有藏起来两条胳膊——或者两条腿,但此刻他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躺在工作台上的玛莎,他缓缓地向男巫靠近,口中默默地念着自己最拿手的咒语。
男巫在心里酝酿了无数的说明,但随着奥格登的逼近,他意识到自己的辩解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于是心一横,用最大的声音、最标准的英语喊道:
“我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