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通天殿。
玄明真人头戴道冠,身披仙衣,端坐在蒲团之上,头顶天门升起清清凉凉的云光,霞气氤氲。
他右手摩挲玉如意,眸子似开似闭,不知何时,他猛的睁开眼,缓缓伸出右手,在虚空中一划,一点金芒跃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三五个呼吸后,化为铜镜,高悬其上。
镜面荡起层层的水纹,仔细看去,一股笔直的光柱冲霄,形若烟云,凝成蛟龙之形,生有异彩,有鲸吞九州气象,散聚八方。
忽然,镜面中的景象一变,一条金色神龙自云层中浮现,轻轻一爪,光柱猛烈地摇动几下,蛟龙上的鳞片脱落,鲜血淋漓,险些退化。
玄明真人扶了扶道冠,朗声轻笑,“这就是他当初留下的后手?果然非比寻常,看来,大周气数未尽,你们终究是太心急了。”
无论是大周的的帝位之争,还是天下九州燃起的星星之火,昆仑道派一直都未曾介入,也未下场。
若是在以往,王朝兴衰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们这些修士更不会放在眼里,但现在是大争之世,任何力量都不能轻视,所以现在大周的变故才入了三宗的眼。
在昆仑所获得的消息之中,魔教以及少林都早早的入了局,毕竟他们在民间世俗的力量本就不小,暗中支持,即使输了也没什么。当然,他们出手最大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争龙,而是破坏对方彼此的谋划。
只要对方没能化龙升天,他们也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破船还有三斤钉,即使大周四面烽烟,想要重新建立一个王朝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并非强大的力量就能促成。
现在看来,大周还远远不到倾覆之时,人道气运终有起伏,未来,谁又能真正看透?
思及此处,玄明真人轻轻摇头,伸手一拂,水镜破碎,归于虚无,大殿内再度陷入平静。
······
城头之上,苏铭双指并剑,万千剑气纵横八方,初始之时,尚不可闻,须臾之后,倏尔拔高,像是自九天落下,森森杀机,宛若霹雳雷霆,与血气长枪轰然相撞!
剑气,枪意冷然深沉,无时无刻都在碰撞消弭,顷刻间,兵煞之气化成的长枪都被瓦解。
满城百姓们听到那声龙吼,心神大震,宛如有了定海神针一般,不再惶恐害怕,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开始走出家门,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
而就在此时,他们正好看了漫天的剑气与长枪相撞的景象,一道道惊爆之声,宛如炸雷一般。
“帝都守备稳如泰山,区区叛军,怎么可能攻破京城,大家各自安好,不必担心!”街道上,一個个穿着公服的差人敲锣打鼓,四处巡逻,稳定人心。
在中枢定下帝位归属之后,朝廷就恢复了运转,开始处理公务,首先就是恢复京城的秩序。
官府的差人们一涌而出,在街道上张贴安民告示,鼓舞人心,同时也将之前趁着官府混乱,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贼人们绳之以法。
在官府的安抚之下,城内的百姓们也不再害怕,一些人更是煞有其事的观看着天空中大战的场景。
随着民心稳定,笼罩在京城上空的大周气运神龙身形愈发凝实,周身的气运化作一朵朵紫色祥云,依附在它身侧。
“杀!”
一击不成,禁军们的气势越发高涨,在赵成的激发之下,他们体内的气血与煞气凝成一道烟柱冲上云霄。
丝丝缕缕的军气从他们的头顶上冒出,在半空中一旋,化为狰狞的白虎,肋生双翅,咆哮青天。
他们每上前一步,虚空中的白虎就凝实一分,渐渐地生出花纹,铺天盖地的煞气宛若实质一般,猛的往下一落,踏在帝都上空的法网之上。
看到狰狞凶猛的白虎,城内的百姓满目哗然,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六神无主,有的痛苦流涕,有的更是害怕的躲起来,对于猛兽的恐惧,深深的刻在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皇城之内,百官们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感应,他们头顶之上也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气象,有的是青天白鹤,有的是猛虎狮子,而最为瞩目的则是内阁首辅张道之。
他头顶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只五彩麒麟,踏着祥云与民意一起融入大周的国运之中,百官归心,民心依附,使得大周的国运再度膨胀起来。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城外的十万禁军,虽然他们的气势依旧高涨,但是盈不可久,覆水难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能逞一时之力,但他们体内的兵煞之气演化的白虎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赵成作为禁军统领,又是战阵高手自然十分清楚,因此,煞气白虎只是昙花一现,便有消散,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打破京城的法网,而是为了鼓舞士气。
不多时,禁军们已经来到城墙之下,高大的攻城器械开始有序的攻城,这时候,养精蓄锐已久的守城将士们开始了反击,礌石滚木,箭矢金汁,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相比于进攻,这些来自边关的将士们更擅长守城,毕竟大周承平已久,在关外打仗又不划算,所以,他们更擅长于守城。
喊杀声沸反盈天,这时候,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每一次进攻都有无数生命消失,城墙下,哀嚎声凄厉无比。
虽说依仗城池,守城者更为轻松,但城外的禁军毕竟数倍于守城将士,双方僵持不下,禁军们在进攻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筋疲力竭,在城墙下丢下了几千具尸体方才撤回。
城墙之上,守城将士们如释重负,瘫软在地,终于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个地步,在人潮之下,城内的法网也不能起到防护作用了,因为法网防的是修士的手段,但是如果没有修士的手段加持,那些弩箭和石头又无法飞到帝都之上。因为他们的攻城器械太过于粗糙,当初神武帝在设立禁军的时候就有意识的消减了这方面的军械。
毕竟,他们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有了攻城器械,岂不是将京城的门户拱手让人?
神武帝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因此,禁军攻打了几个时辰,死了几千人,连城墙都没摸到,京城的城墙实在是太高了,三十多丈,此等天下雄城,即使是再好的攻城器械,面对这样的城池也只能是惘然,因此,想要强攻,他们只能用人命去填。
······
随着城外的喊杀之声停息,城内的百姓们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太极殿偏殿,陈皇后早已退去,而殿内群臣们却依旧在处理公务,这些日子以来,各地的奏章积累的太多,即使他们处理了大半天,也依旧没有弄完。
只要城外的威胁解除,朝臣们就会推举永安公主继承大位,稳定中枢,以安天下人之心。
······
太极殿内,永安公主跪在灵前,为神武帝祈福,空旷的大殿,偶尔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之声响起,空气中萦绕着焚香,清幽淡雅。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踏入大殿,轻柔的步伐由远及近,来到灵前,在永安公主身侧跪下。
“婉儿,以后大周就交给你了。”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之感。
蒲团上,永安公主浑身一震,清澈的眸子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她转过头,望着身侧的陈皇后,“母后!”
“婉儿,你的两位兄长都不在了,现在京城之外又有禁军作乱,我们必须尽快稳定朝堂,另立新君,昭告天下。”
“但现在禁军正在攻打京城,还不知何时才能解围,若是民心涣散,城内之人起了不轨之心,与外面的禁军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唯有你登上帝位,成为皇帝,才能尽快稳定人心,平息纷争。”陈皇后站起身,伸出手在永安公主头上轻轻抚摸着,声音轻柔,满是慈祥。
随着最初的震惊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清冷的眸子归于平静,轻点臻首,“母后,儿臣明白。”
陈皇后放下手,将永安公主扶起来,温润的眸子在她脸上扫过,见她神色无虞这才放下心,接着说道,“你父兄走的太快了,连母后都没有想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婉儿,朝堂之上有母后帮你,朝堂之下有大臣辅佐,你不用担心。”
李婉儿并没有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反而一场清醒,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有母后在,儿臣不担心,只是害怕不能担当此重任,辜负了母后的期望。”
看到她乖巧的模样,陈皇后内心再度松了一口气,“你有这份心,母后很欣慰,你现在年纪还小,可以慢慢学,大臣们也不会对你太苛刻,现在天下大乱,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你放心就好。”
“这几日你在这里守灵,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先下去好好歇息吧。”
李婉儿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嗫嚅道,“可是,可是,父皇这里不能无人守灵啊。”
“母后会在这里,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多谢母后,儿臣告退!”听到她的回答,李婉儿便不再推辞,行了一个万福,便转身离去了。
在她走之后,陈皇后跪坐在蒲团上,望着神武帝的灵位,目光幽幽,最终化作一丝轻叹。
······
而出了太极殿的李婉儿却是心中慨然,现在她身份变了,即使是母后与她说话,也要顾忌她的想法,若非成了储君,她现在应该还在灵前替父皇守灵。
大殿外,宫女早已等候在此,见到永安公主出来,连忙上前伺候,陪着她回到秀玉宫。
回到秀玉宫,她吩咐宫女传膳之后,便清退了宫女,回到寝宫,躺在了榻上,松软的床榻,令她不禁呻吟起来。
这几日斋戒素食,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大多都在守灵,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父兄双双身死,也令她十分悲痛。
可以说,这几天,她除了喝点清水,算是滴米未进,这让他昔日红润的脸蛋也变得苍白,圆润的鹅蛋脸也清瘦了许多,回到秀玉宫,她终于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此时,她突然想到了在城墙上守卫的苏铭,在大周地运升天,国运复苏的刹那,她身上的真龙之气迅速膨胀,隐隐约约间,她看到了城墙上的那道白色身影,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也许,等自己成了皇帝就能离他更近了吧,到时候,自己一定让他还俗,充入自己的后宫,到那时候······
想到这里,她苍白的小脸上悄然浮现出一丝酡红,清澈的眸子浮现出淡淡的水润,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样,整个身子都有些酥软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
李婉儿摇摇头,迅速收敛心神,将脑海里的画面抹去,长吐一口气,恢复了许多,而这时,贴身侍女小绿也走进寝宫,请她用膳。
······
城楼上,苏铭单手背负,望着城外的禁军,眸子里满是冷色,这些禁军看似强大,但却令他失望至极,他还没有出手,他们就退缩了。
此刻,他睁开法眼,观望禁军的气运,只见远处的军阵之上,一只硕大的白虎盘旋在半空之中,周身煞气凝成血光萦绕在周身,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只白虎眸光黯淡,周身的气势与之前相比更是虚弱不少。
随即,苏铭又将目光投向了中军大营,代表禁军将领的草蟒气运正挣扎嘶吼着,它身上死气弥漫,一看就知道死期将近。
见到这一幕,他心中一叹,草蟒终究只是草蟒,即使统领十万大军,也依旧成不了气候,若是当初太子和齐王身死的第二天就率军攻打京城,肯定会比现在更容易。
现在朝臣们已经准备让永安公主登上帝位,中枢不再混乱,而一个运转起来的朝堂所发挥的能力岂是他这一支禁军可以抵挡的?
大周虽然衰败,但也不是谁都能捋虎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