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黎明,尚未闻鸡鸣三声,天际已然初露曙色。村民们心知肚明,今日便是分地政策揭晓的大日子。于是,他们纷纷抓紧时间,麻利地料理完家中琐事,迫不及待地在八点钟的钟声响起之前,汇聚于村部大门口,静待那重要时刻的到来。
母亲这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中反复琢磨如何能够有理有据地与人家理论。这土地问题,可是涉及三十年的大事,绝非草率行事、如打仗般鲁莽所能解决。要想站稳立场,不仅态度要坚决,更得言之有物、言之有理。
母亲翻了个身,轻轻捅了捅父亲,提醒道:‘哎,别睡了,快帮我想想,过会儿我去村部该怎么说呢?’
父亲迷迷糊糊地回应:‘啥?怎么说?你晚上不是已经说得挺好了吗?就照那样说呗。给他们个合理的理由,有我在,谁能提出反对?再说了,咱们读书不就是为了找个饭碗吗?现在怎么反倒把饭碗给弄丢了呢?’言罢,父亲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继续他的梦乡。
母亲将父亲的话语细细咀嚼,越琢磨越觉得其中越有道理。她在心头一遍遍地梳理、回味,自言自语的练习,犹如抚摸珍贵的珠宝,唯恐自己表述有误,措辞不当,以至于让这块心中的宝地悄然溜走。
夏季的黎明,公鸡在三点多钟便开始振翅高歌,而太阳也在四点零几分的时刻就悄悄探出了头。家家户户都趁着这清晨的凉爽,赶在太阳完全升起、热气肆虐之前,忙碌着完成手中的农活。毕竟,在白天烈日当空时,稍一动弹便是汗流浃背,人们不是因为懒惰,而是是为了避免中暑而不敢轻易动弹。
母亲瞥了一眼身旁再次进入梦乡的父亲,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踏上鞋子,走出了房间。她平日里就习惯早起,而今日心中有事,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走进菜园,熟练地拔除杂草,又顺手摘下了两个茄子、几条黄瓜。在忙碌的间隙,她不禁又回想起父亲先前的那番话,越品味越觉得言之凿凿,入情入理。
晨露打湿了母亲的衣衫,她满身的露水仿佛也沾染了勤劳的芬芳。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母亲便开始着手准备起一家人的早饭了。
比母亲还要焦躁不安的,非刘文家莫属。他们家已经从农转非,彻底告别了农村户口。听闻人在户不在的风声,这次分地他们家是彻底没戏了。刘文和他的媳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家里一共七口人,这些年就靠着房前屋后那一丁点儿田园地过活。这次分地若再没份,这一家七口可该如何是好?
想当年,他们兴高采烈地把户口迁到了市里,还砸了两千块钱,可谓是亲手砸了自己的饭碗。自从没了地,他们便只能在市里打工谋生,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脚下无根浮萍。当初小奎家户口也迁走了,可人家却费尽心思,求爷爷告奶奶地给整回来了。自己家当时觉得没脸,只能硬着头,没有把户口往回迁。如今一看,这可真是留下了一大烂摊子。
这地,他们是非要不可了。接下来,就得使出那哭天抢地、撒泼打滚的本事。想到这里,两口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决心已下,接着眼中又飘过一丝理亏,信心又不足了。
他提到的小奎,就是四姨家的四姨夫。这几年,四姨家的日子还可以,家里也就剩点儿田园地,种那点儿庄稼哪够一家子吃的呢?于是,四姨和四姨父两口子便去市里打工挣钱,而大闺女则去了繁华的上海投奔亲戚,也寻了个工作。如今,家里就只剩下小儿子在看守着这个家。
说起四姨,自从她从市里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信奉起了主。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基督、上帝这些派别的区别,但四姨她可不管这些,总是一门心思地传教。她传教时,也不说这个教派有什么特点、什么好处,就只会说:‘你信吧,信了,你就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是谁了。’这话听在不信的人耳里,简直就是疯言疯语。谁听了能不纳闷儿,心想:‘我还能不知道我是谁?我从哪来?到哪去?’这些事儿,自己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
四姨家的每一次用餐,都伴随着一种别样的仪式,那便是祷告。这与电影中常见的情景颇有几分差异,银幕上的祷告往往简短而简洁,一句“感谢主赐予我食物”便匆匆结束。然而,四姨家的祷告却是充满了忏悔的情感,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自我进行一场深刻的对话。
每当用餐时分,一家三口便会整齐地围坐在一起。他们手牵着手,低着头,仿佛要穿越时空的隧道,踏入另一个世界。在这肃穆的氛围中,四姨会率先打破沉默,用低沉而虔诚的语调开始她的祷告:“万能的主啊,今天出门时,狗剩子他们对我冷嘲热讽,我一时冲动,骂了他们,这是我的过错。当他们嘲笑万能的主时,我没有勇气站出来捍卫,我深感愧疚……”诸如此类的忏悔话语,诚挚而深刻,最后总以一句“阿们”作为结尾,仿佛为这场内心的剖析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有一次,我随母亲造访四姨家。我们轻轻推开门,探头询问:“有人吗?”屋内却无人回应,门也未上锁。于是,我们好奇地往屋里走去。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正在全神贯注地祷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黯然失色。我望着这肃穆而神圣的一幕,脑海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