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合作为太子党,这时候上门无疑是自投罗网,老皇帝一个茶杯甩在地上,直接下旨要将他斩首示众。
可奇怪的事,周围静悄悄的,连守在一旁的太监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四周空荡的回声回应着他。
“陛下,微臣并非太子一党。”安合面容平静,平静到冰冷。
之后的话没有说全,但老皇帝瞧现在这个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口黑血吐在案几上,直接昏了过去。
造反很快便被压下,太子锒铛入狱,老皇帝病危,没几日便撒手人寰,朝堂群龙无首,于是霍老先生出头,迎了七皇子上位。
七皇子刚刚上位,便将老皇帝和太子的党羽连根拔起,迅速换上自己的心腹,只剩下一些老臣坐在高位,被架空权利。
安合也在其中,升为了户部侍郎,几乎所有事情都经过他手,架空了上面的户部尚书。
转眼又过了一年,安合也即将迎来自己的及冠礼,不到二十就已大权在握,巴结的人踏破了门槛,礼物堆积如山。
当时中了探花后,安合便用赏赐的黄金在上京买了小院,从霍府里搬了出来,而现在,这个小院已经装不下这些东西了,安合合计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大的院子。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在每年冬天寄信给他,今年也是,一封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口,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安合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或者说,自从那次“真实”的梦境之后,他的心态变了。
看着信封里宛如汇报一般的话语,安合突然有点想笑,笑曾经的自己,居然会因为这样一封信感到开心。
哥哥,你到底是谁?那天逃跑之后,又为什么想成为一个菜人的哥哥?
哥哥,你掩盖所有痕迹,举国上下都找不到的你,又为何要给我写信?只是为了安抚一个孩子的哭闹吗?
哥哥,你即然决定掩盖自己一切的行踪,又为什么要在三年前见自己一面?又为什么要食言?又为什么要救我?
哥哥……
无名业火在胸膛沸腾,他想将这封信,连带衣柜里所有的信泼上墨水、撕碎、焚烧,让它们消失,连带这那个六年了无音讯的“哥哥”,从自己的记忆,自己的世界彻底滚出去。
可最后,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将信封重新工整叠好,与那老旧的钱兜一起,放在衣柜的最深处。
他又做梦了,梦到了那喋喋不休的如命令一般的声音,梦到了爹娘将自己带给人牙子,梦到了那次豁出性命的奔跑,梦到了篝火前,哥哥告诉他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等睁开眼,之前的梦境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便是那一堆篝火,和那一个愿望的承诺。
鬼使神差的,他拿出了那封最新的信,在信后的空白上,写道:
我的愿望是,想让哥哥来参加我的及冠礼。
墨迹还未干,安合自嘲地笑出了声,感慨自己睡了一觉变幼稚了;自己连人都找不到,怎么把信给一个找不到行踪的人?
而且……
墨迹干透,安合后悔了,很想把这一句划掉,不管对方能不能感受到,他都想划掉。
他很想哥哥,同样,他非常不想见到哥哥。
两种情绪在迷蒙的脑袋中挤压乱转,谁都没有占上风;最后安合将信重新叠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放回了衣柜里。
就这样吧……不管哥哥能不能看见,就这样吧……
几天后,及冠礼如期举行,霍老先生作为冯安合的引路人,担任起授冠之人。
行及冠礼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很多同为霍老先生的门生或者小辈,也一并在同一天行礼。
来的人有很多,但那个让安合十分在意的人并没有出现。
直到夜晚,安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刚关上房门,便听到一阵轻微的敲击声,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
安合颤抖着手,猛然打开窗,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站在窗前,手里拎着一坛酒,脸上是记忆里一样温柔的笑。
“抱歉,来晚了,要来喝一杯吗?”
第一百八十章
安合呆呆的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无数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梦里一直重复的呓语,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留下他。
“哥哥!”安合露出和从前一样明媚的笑, 拦腰抱住他, 颤声道:“我好想你啊!”
他紧紧地抱住哥哥, 将整个脸颊埋进肩膀, 似是撒娇一样蹭来蹭去, 看不清表情:“六年了,我好想哥哥啊……”
冯庆带来的酒混合着果香与花香, 格外清甜, 两人如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配着白天剩下的干果, 聊起着六年的见闻。
除了刚刚见面的失态,现在的安合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眼中带着符合逻辑的陌生与疏离,小口小口地抿起酒来。
冯庆好像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习以为常,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眼睛时不时望向天空。
他没有注意到, 安合的手已然攥紧成拳, 在掌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