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慢慢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精神一振,可算见到正主了。
那自己很快就不用再面对,那么多凶神恶煞的教谕了。
小太监是多一刻也不想,在翰林院里面待着了。
多待一刻钟,晚上就会做噩梦的。
内书堂教规森严,翰林教谕们是不便直接体罚小黄门。
可是他们蔫坏,可以转告提督太监,哪些小黄门课堂上,不专心用功读书。
这样落在提督太监手中的小黄门,不用说,都知道下场会很凄惨。
小太监忙满脸堆笑,对着徐光启拱拱手说道。
“小的见过徐大人,有劳徐大人走一趟。
皇爷有令。
宣徐大人即刻入宫觐见。”
徐光启听了心中一喜,堆积在胸的那块大石头也是悄然落地。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皇帝不会忘了自己。
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实务,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
哪能真像眼前的这群摇头晃脑,不知所云的腐儒。
天天在这尺寸天地之间,高谈阔论,喝茶清谈。
徐光启还没跟着小太监走两步,那边就有人冷哼出声。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真真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之际。
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当今圣上不问道于孔圣,心向儒家经学理学,这些匡扶社稷的学问。
反而对一些不知所谓的西学,奇技淫巧这么感兴趣。
就是因为一些我儒家学派的人,不思规劝圣上,反而助长圣上走邪路。
汝等人不敬天法祖,反与海外茹毛饮血之辈相交甚欢,今又在此蛊惑圣上。
真是我辈士林之耻,吾不愿与之为伍。
倘若此人还有良知品德,就应该挂冠掩面而去。
若是没有良知品德,吾何惜此身,愿拼将一死,犯颜直谏。
誓要让圣上诛杀此獠。”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引来了同仁一片喝彩之声。
徐光启不用回头,就知道说出这样话的人是谁?
正是在翰林院中和自己,最不对付的翰林编修黄道周。
此人是儒家经学大家,心怀坦荡,治学也是严谨。
却是不和他徐光启是一路人。
每每见面,黄道周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两句就直接开干。
如今见了徐光启蒙崇祯召见。
黄道周联想起最近崇祯,多日不召翰林官员进宫日讲。
黄道周一个道心不稳,又出来拉仇恨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六十多岁,阅尽人生百态的徐光启。
面对黄道周的义正言辞的怒骂,自是当一阵清风拂面。
徐光启低头飒然一笑,扬长而去。
身后皆是腐朽,何必解释什么。
若这次觐见圣上,一展胸中抱负,自是不会再和这些清流有什么交集。
若是不能展胸中抱负,徐光启自是挂冠而去,回老家继续着书立说。
不愿再回这翰林院内。
·······
半个时辰之后,阳光洒在宽敞的紫禁城中轴线龙脉之上。
走在无人的千步廊上。
穿着正九品绿袍官服的孙元化孙初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绿豆芝麻大小的官,竟然会有一天能走在这千步廊上。
孙元化走路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是颤颤巍巍晃晃悠悠,不知所措。
走路都顺拐,行尸走肉的走着。
又像是喝了二两酒,和那打醉拳的醉罗汉一样。
贴着墙根走的一队小黄门,看了这样的景象,忍不住窃窃私语,发出了嘲笑声。
走在前面一点的徐光启,眼睛的余光瞥见了自己爱徒孙元化的样子。
徐光启的心情是复杂的。
又是心疼又是感觉丢人,看看前面带路的小太监没有注意到这边。
徐光启赶忙回头低声呵斥道。
“初阳,稳住心神。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孙元化也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