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范永斗第一次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瘫了,躲在屋里嘤嘤哭了一宿。
他那时候的样子,比之自己孙子范毓宾更加不堪。
范毓宾这个宝贝孙子,不愧是自己培养三十多年的大孙子,遇到这样的绝境,都是微微一笑,丝毫不慌。
不要奇怪十七岁的孙子,为什么他会培养了三十多年。
他范永斗还培养了他爹范三拔二十多年呢。
范永斗笑了,露出了一口的大黄牙,那中间还镶了一颗金牙。
那是他在天启初年,大金国占领沈阳以后,他在乱军之中被人打掉了门牙,后来镶上去一颗金牙。
这也算是他和金国老汗的初次相识相得,也是他范家飞黄腾达,成为关外第一豪商的开始。
如今时过境迁,任谁也没有想到,还待在明国境内的范家,竟然会走到绝路。
范永斗开口说话,话语中带着凄凉和绝望。
“乖孙儿,看到咱们范家的对手,是谁了吧?
那七家的家主,还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想辙,对付谁?
你知道了吧?
哼,想辙怎么对付皇上吗?
他们真是觉得我范永斗傍上了金国的大汗,就无所不能了。
要知道这老汗还是大明的龙虎将军,曾经辽东总兵李成梁的看门狗呢。
乖孙,其实他们心里和明镜一样,都知道是必死之局。
只不过心有不甘,垂死挣扎罢了。
就像那掉进米缸的老鼠,吃干抹净了总有要死翘翘的那天。
哪有你爷爷我洒脱,知道了,就不再挣扎。
就在自己家里等着领死就是。
呵呵呵呵,当今圣上,年号是崇祯吧。
真是比他爷爷父亲和哥哥都要不一样,知道拿咱们范家开刀。
更知道关外大金国的软肋,是什么?
只是知道了,也不用那么大阵势啊。
真是看得起,咱这样的商贾之家。
又是东厂两个厂公出马,还是以前的九千岁魏忠贤。
啧啧啧,搁以前,那高高在上的魏厂公估计,连眼皮都不夹我这个皮货商一下。
接下来皇上又是调白杆兵北上,关宁铁骑西来。
还在京城分化了,咱们偌大的晋商。
最后明明宣府镇的边军,都被满桂控制住了。
当今圣上还不打算用宣府边军,对付咱们,宁愿用客军把我们围起来关门打狗。
想我范永斗何德何能,能被皇帝如此重视?
想杀我,想灭我范氏满门,只需要一道圣旨。
嗯,不对,还需要满桂一人就行。
哈哈哈哈,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我范永斗连个兔子也算不上啊。
不过今天我范永斗死得值,死得妙,死得轰轰烈烈啊。
想我一人之死,我范家一家之死。
牵动了一位皇帝,一位大汗,两位藩王,两个厂公。
调动了大明,有数的两支精锐。
只为我范永斗一人,天下有何人,死得有我快哉?
哈哈哈哈。
快哉快哉,人生快哉风景,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范永斗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已经进入癫狂状态。
范毓宾此刻却平静下来。
绝境之中,有人歇斯底里,彻底疯狂,有人平静异常,就像是在过家家。
而范毓宾就是第二种人。
“爷爷,想必您也比外面那七家,更高明。
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你太高看你爷爷了。
爷爷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乖孙,只是以前走的闲棋,让爷爷知道咱范家,今天死不绝而已。
只要范家死不绝,你爷爷这个黄土埋半截的人,去了地下见祖宗就不丢人。
至于什么闲棋,不过是晋商一贯做法,一家人要分开。
狡兔三窟,爷爷做生意从来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筐里。
咱范家这回估计只有你二叔一家,在盛京可以幸免于难。
余者爷爷已无法,我知道消息的时候 已经太晚。
咱们大房三房一大家子,已经来不及撤了。
现在你就是跑了,也跑不了太远。
爷爷笃定,长城外面就是,那一千关宁铁骑在等着呢。
只是可怜了我的乖孙你,咱爷孙俩估计今天要死一块了。”
听到范永斗说的最后一句话,年轻的范毓宾再也绷不住了。
什么平静如水,淡然如山,那都是建立在他认知中,爷爷是无所不能的前提下。
如今爷爷还活着,却已经保不住他了。
范毓宾一瞬间,就崩溃了。
“爷爷,孙儿,还不想死。
爷爷,你给孙儿想个辙,孙儿可是范家的希望啊。
是范家的长房长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