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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一波三折。
最开始淮州军和景军一攻一守,勉强算是打成一个平手,在飞云军和泰兴军杀到之后,淮州军曾经有过短暂的优势。只可惜他们无法在那个时间差之内,利用兵力上的优势洞穿景军的防守。
在女鲁欢召出伏兵后,双方再度进入均势,他随即便想用骑兵打破这种均势。
从当时的局势来复盘,女鲁欢的决定没有问题,因为那两千骑兵是战场上唯一的高机动性力量,这本来就是骑兵的绝对优势。
只不过萧望之和陆沉早就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毕竟在先前沉寂的半个月里,他们已经弄清楚这支景军的底细,自然不会遗漏对方的骑兵。
当锐士营骑兵击溃了景朝骑兵,三千精锐长枪兵堵住景军最后的退路,战争胜负的天平便朝着淮州军不断倾斜。
现在的景军已经变成困兽之斗,无论他们实力如何强横、士气如何坚韧,淮州军的优势都在不断扩大。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出现,淮州军便将取得最终的胜利,这是从景军在十八年前突破泾河防线开始,遭遇的第二次沉重失败。
第一次便是当年厉天润指挥的蒙山大捷,那一战他率领靖州军全歼上万景军主力,从而奠定了南北分立的局面,挫败景军顺势一统天下的企图。
今时今日,倘若萧望之和陆沉能够更进一步,北伐之战便已成功一半,接下来收复东阳路指日可待。
此刻位于大阵中央的女鲁欢心中生出一股后怕,虽说在这场激烈且漫长的战斗中,他已经倾尽所能完成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指挥,可若是没有那位郡主殿下的果断决策,恐怕他要带着将近两万景军葬身于此。
景军主力骑兵的出现让淮州军的攻势微微一滞,因为此刻双方兵力犬牙交错,谁都不可能保持严整的阵型,这支骑兵若是一鼓作气,极有可能冲散某支淮州军。
对于大局而言,这是极其危险的状况。
景朝步卒仍未丧失战力,若是让他们的骑兵完成这一步,淮州军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景军骑兵显然是这个打算,拔里海没有选择攻击正前方的锐士营,反而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便率军改变方向,目标直指战场西南边的飞云军。
女鲁欢和留可立刻注意到己方骑兵的变向,对于这两位用兵老辣的大将而言,他们不需要得到拔里海的亲口讲述,便能领会对方的战略意图。
两人当即分工行动,女鲁欢继续坐镇中军指挥全局,留可则率领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对飞云军发起猛烈的反攻。
伤敌五指自然不如断敌一指,击溃飞云军便能引发淮州军的全线溃败。
平原之南,中军帅旗下方,站在战车上的萧望之瞬间明确敌人的想法,他没有做出援护飞云军的决断,反而下令让镇北军和来安军猛攻敌人此刻失去侧翼掩护的中军。
尉迟归纵然久经风雨,纵横江湖数十年,此刻也不禁感到一丝紧张,道:“都督,飞云军的局势不容乐观。”
两军各有取舍,接下来便要看自己相对薄弱的部分能否挡住对方的冲击。
萧望之却面色如常,淡淡道:“陆沉知道该怎么做。”
宽阔的战场上相距遥远,陆沉自然听不见萧望之的话语,但是他在景军主力骑兵出现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有了决断。
“锐士营儿郎,随本将拦住敌人!”
他提枪策马而行,毫不迟疑地下达命令。
“是!”
在他身后,是两千余名血染战袍满面脏污的将士齐声响应。
一边是全副武装精力充沛的景军主力骑兵,一边是鏖战多时形容狼狈的锐士营骑兵,无论兵力还是此刻的状态,这两支骑兵的对比都极其明显。
在一个稍微有些战场经验的人看来,陆沉这个决定显然是送死之举。
拔里海便是这样的想法,他望着南齐骑兵从侧面斜插过来,似乎是想拦住己方的冲锋,唇边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
如果这两千余名力竭之兵能做到这一点,他还有什么脸面担任骑兵主将?
不远处的庆聿怀瑾脸上并无轻蔑之意,相反她神情复杂地望着远处的南齐骑兵。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终于可以看见那个领军前冲的年轻武将。
第一次听说陆沉这个名字是在去年,察事厅精心策划的一连串计谋毁在这个年轻人的手里,当时庆聿怀瑾并未太过在意,因为这种昙花一现的人随处可见,她在景朝大都生活的时候便见过很多。
可是陆沉不仅没有沉寂,反而频繁出现在庆聿怀瑾的视线里,一次次破坏她的计划,让她在这两年体验过很多次失利的滋味。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更遑论从小便是天之娇女的庆聿怀瑾。
如果是败在萧望之或者厉天润手里,她还有安慰自己的理由,毕竟那些人是成名已久的沙场老将,可偏偏是陆沉这个同龄人带给她难以言说的耻辱感。
这种耻辱感在宝台山战事结束的时候达到顶峰,无论庆聿怀瑾是否承认,陆沉都已经成为她心中的一片阴影。
她不能容忍自己生活在这片阴影之下。
此时此刻,望着对面逐渐逼近的南齐骑兵,庆聿怀瑾心中的杀意骤然暴涨,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两支骑兵一者从北到南,一者从南到北,距离越来越近。
陆沉并不知道庆聿怀瑾的存在,他没有想过那位年轻的郡主会随军行动,他的目光从对面的景军骑兵身上扫过,在双方还有将近四十余丈的距离时,猛然拨转马头转向东北!
经过将近一年的严格训练,锐士营骑兵不需要主将的大声呼喝,他们近乎本能一般追随着前方的旗帜,两千余人同时转向,如流水改道一般极其自然。
这一幕让拔里海措不及防,他倒不是担心对方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南齐骑兵显然想绕到他们的身后发起进攻。
他原本已经做好一次冲锋击溃敌人的准备,但是陆沉又怎会愚蠢地送死。
“拔里海,不要理会他们!”
庆聿怀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虽说她心里恨极了陆沉,无比渴望亲手杀死对方,但是经历过很多次失败之后,她自然会有所成长,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击溃淮州军侧翼,从而奠定这场苦战的最终胜利。
她再三告诫自己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故而对当下的局势看得非常透彻。
只要摧毁侧翼的飞云军,萧望之就算是战神再世也无力回天。
至于陆沉……将来总有收拾他的机会。
拔里海心中的犹豫转瞬即逝,在听到庆聿怀瑾的提醒后,他没有去看从旁边交错而过的南齐骑兵,目光死死盯着南边的飞云军步卒,咬牙吼出两个字。
“向前!”
景军猛冲而去。
陆沉率领锐士营与景军主力骑兵擦肩而过,在这种对向高速机动的情况下,骑射很难发挥作用,他并未下令浪费箭矢,只带着将士们往前冲出一段距离,然后放缓速度绕圈转向。
虽然他没有完全拦住敌军,却成功地迟滞对方的冲锋势头,逼迫敌军稍稍改变方向。
对于陆沉来说,这便足够了。
在领兵转向的同时,他抬眼望向西南方向,目光中露出几分轻松和释然。
雷泽平原通往西南方的谷地之中,一杆大旗当先出现,继而便是席卷大地的煌煌骑兵。
旗帜之上,有两字铁钩银划。
飞羽!
在淮州飞云军面露极大危险的时刻,在锐士营骑兵无法拦住景军主力骑兵的关口,纵横江北近十年、与燕景军队交手过无数次的靖州飞羽营终于赶到!
这支由靖州都督府耗费无数资源打造的精锐骑兵快速奔袭,犹如一片铁幕向前移动。
这一刻,天地为之变色。
队伍最前方,那位年轻女将银鞍白马,在战场上极度惹眼,但见她跃马向前,于高速前行之中张弓搭箭,身形的起伏与奔驰的骏马几近于融为一体,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景军骑兵的主将。
箭去如流星,转瞬即至!
拔里海猛然俯身,虽然他没有被射中,那支凌厉的羽箭却命中后面的景军骑兵。
厉冰雪这一箭犹如讯号,飞羽营骑术最好的前军扬臂而起,漫天箭雨兜射而来,瞬间黑压压一片几近遮蔽天空。
当此时,景军主力骑兵朝着飞云军的阵地冲去,而飞羽营出现在他们的侧前方,茫茫箭雨落在他们前方必经之路上,可谓避无可避。
他们并未太过慌乱,一边躲闪的同时一边取弓还击。
拔里海领兵经验何其丰富,一眼便看出这支新出现的南齐骑兵人数在己方之上,倘若他继续执行先前的战术,极有可能被对方从侧面冲垮。
无论他是否愿意,眼下他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飞羽营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辽阔平坦的雷泽平原西南部,两支精锐骑兵遽然相遇,然后朝着对方冲刺而去!
厉冰雪此刻已经将牛角长弓挂在马腹,从亲兵手中接过那杆马槊,率领飞羽营骑兵正面相迎,不让分毫。
北风如刀,杀意滔滔。
晚上还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