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明天吗?”从母亲口中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台词,毛利兰睁大眼睛,“那你还不抓紧给他?”
妃英理的手中,细长精致的礼物盒安静躺在那,只要简单比划尺寸,真容易确定其中内容物。
或许,那正是下午几人相遇时,妃英理往佐久法史身上比划的那条。
“你找佐久法史先生逛街,竟然真的是在挑礼物?那还不抓紧送给爸爸……”毛利兰回想偶遇那会发生的对话,都替妃英理着急,“爸爸误会得很严重啊。”
毛利小五郎这几天挺安分,都没和她因为管制的原因发生什么对抗,今天突然当众抱怨起没酒喝,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那是、感觉他最近挺可怜的,加上小兰你这么努力,所以想要原谅他一点,送个东西缓和局势。”妃英理指尖暗自用力,将东西紧紧抓在手里,“一时心软罢了。”
“你不去送的话,我就替你去开口了啊!”毛利兰不客气地捏着礼盒的另一边,作势要把东西抽走,“有些事,不开口是会感到遗憾后悔的哦!”
最近,她也经历了很多事,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感触。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该坦诚的时候不去坦诚,错过了时机,哪怕只是一个夜晚,再想找到机会难度可太大了。
自己的父母作为家庭的重要组成成员,对这个家庭的贡献都不多,考虑到现在的场面,可谓相互拉后腿,齐心协力,将婚姻搞成了这样。
不过她始终相信,他们对彼此的意义就像深夜海洋中的灯塔,是能照亮未来航向的存在,绝不会轻易放弃彼此。
此刻这条柔软削薄的领带,正是通往结局的钥匙也说不定!
“小兰,别!”自觉在力量方面没可能胜过女儿的妃英理讨饶起来,“我明天才要送出去呢,这个礼物盒很脆弱的,再扯要坏掉啦。”
“今天就送吧,时间不早了!”指指头顶的时钟,毛利兰振振有词地说,“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到‘明天’了,卡住时间送上的礼物,多有诚意啊!”
“总之,你还是,让我自己送吧……”妃英理别过脸,声音因为难为情越说越弱。
好吧,她之所以借故从餐桌上离开,正是由于不知如何处理这份礼物是好。
近日的毛利小五郎,她其实还算满意,虽说争吵不会完全消失,见了面很快就容易发展到呛声,但她内心一直在为对方的退让感到喜悦。
看到他一脸挫败,但乖乖按照他们的安排行事,不论根本的原因是出于想要挽回家庭,还是监管者们的铁拳真的疼,一切都让这段看似早已走入死胡同的感情重新见到了转机。
她想主动低一次头,多少拉近点关系,也好给毛利小五郎鼓励,告诉他现在的方向就是正确的。
奈何每每想抬腿,想张嘴的时候,十年的鸿沟带来的,微妙距离,都会令她不自觉畏缩。
事到如今,再去谈挽回、改变,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你真的会去送吗?”毛利兰不信任地瞄着母亲脸上可疑的绯红,“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嗯,也方便给伱们做个见证嘛!”
她不太相信这对十年相互都不说一句好话的前夫妻,就算妃英理真的送过去,之后的展开也无法预测。
为免妈妈不认账,或者两人又说到别扭的地方,发生争执,她还是有必要跟着一块去的。
“……好吧好吧,你先松手。”妃英理放软语气,“你不松开,我怎么拿过去?”
“哼哼,他们那边酒桌应该还没散场,别想逃跑哦!”
“说的好像我过去逃跑过似的。你应该问问你爸爸,他在这种时候都是什么样子。”
“这些东西,等我们一家三口坐下来,有的是机会慢慢聊,所以,先出发吧!”
“好啦小兰,别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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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律师严令你不喝酒,你就真的滴酒不沾……您真是个顾家的男人呢。”
伸着懒腰从洗手间朝居酒屋走去的毛利小五郎,迎面听到如此的夸赞,不太理解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种赞美方式,他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不是没人会跟在他身后恭维,只是夸他什么的都有,夸他顾家他是没想到的。
“顾家的男人,是不会被离婚的。”看见笑容满面的碓冰律子,毛利小五郎直白地吐槽。
“对哦,严格意义上,妃律师现在只是您的前妻呢。”碓冰律子见毛利小五郎接过话头,掩嘴轻笑。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差不多年纪,对付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她自认是有些手段的。
到他这个岁数,再加上他现如今在业界的口碑和知名度,这些男人喜欢的话题就会变得很狭窄。
以暗贬对方配偶的方式抬高对方,或者给他一定的空间,让他展示自己在事业方面的能力,他们很容易就会滔滔不绝,轻易从对话中产生亲近和优越感。
这就是所谓的,“她更懂我”。
身为律师,哪怕是面对委托人,都要时刻保留着与之对抗的戒备,不要小看我啊,妃英理!
“不严格的意义上,她也是我前妻啊。”暂时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潜台词,毛利小五郎的回答依旧犀利,“不离婚,我们两个也分居十年了。任谁去考虑,我们的婚姻破裂都是事实吧。”
“也对,你们在有孩子的前提下,依旧分居了很多年呢……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在职业规划,或者其他方面产生的分歧吗?”碓冰律子试探性地将话题引导过去,“律师是忙碌的职业,我也是因为工作,单身至今呢。”
这是明确给出自己单身的信息,试图将话题引入更私密的讨论的前奏。
以她所打听到的毛利小五郎的性格,对方究竟工作能力如何不得而知,贪财好色肯定是没错的。
对自己的茶艺,哦不是,成熟体贴的魅力,碓冰律子充满自信。
“啊,这个嘛……”毛利小五郎挪开视线,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大概是我当年出事的时候,很多话没主动开口告诉她吧。”
一段双方感情依旧的婚姻会迎来破裂,只靠单方面的努力是不足够的。
现在想想,他指责妃英理说话尖刻,不顾自己的面子,他也没比对方好到哪里去。
“能主动承认自己的不足,已经胜过太多人了,毛利先生。”不作假地赞扬着,碓冰律子很快更换了进攻方向,“哪怕婚姻存续,甚至夫妻感情极佳,能愿意为了妻子真的戒酒的丈夫,真的是太少见了。”
她不是没听见席间毛利兰的声明,但她选择装失忆。
当戒酒的原因从主观感情转向遵从医疗建议,听上去就有点贪生怕死的味道了,照她理解,这种有损男子汉气概的想法,是绝不能拿出来提的。
“你这么说的话,少见,是少见的……”摸了摸鼻子,毛利小五郎没好意思多接话,“是孩子们一直在督促我,让我自己来的话,很难控制住。”
说他成功戒酒什么的,他其实,没太成功,他偶尔还是会喝点小酒的。
或者说,从唐泽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需要的时候才拿来清算的样子来看,在酒精方面,他的监管者们保持的是控制他的摄入频率,允许他娱乐,阻止他上瘾的态度。
想想制定计划的唐泽,毛利小五郎偶尔会感到一种微微的恐怖感。
明明是从他手里夺走了原有的权力,换了一种方式吝啬地从指头缝漏一点下来,借花献佛,根本没给他啥实质性的好处。
这种情况怎么想,他都不应该感谢对方,但不得不承认,当他每次用一些办法,偷偷喝到酒的时候,他对唐泽的放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感激。
真可怕啊,那小子对他人情绪的掌握能力。
要是唐泽摇身一变,试图利用女性对他的天然好感去为自己赚取点什么的话,会发生什么真是不敢设想啊……
不知道毛利小五郎的思绪已经跑偏到不知名方向,碓冰律子见他终于主动回答自己的问题,自觉进展顺利。
“酒精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不知道好歹吗?只是到了我们的年龄,有些苦恼难免需要借着酒劲才能抒发,对吧?”
“那倒是没错。”这是句较为空泛的感慨,毛利小五郎只好点头。
“所以,一会儿要再来第二场吗?”展示出扣在手心的小票,碓冰律子总算拉完了长长的燕国地图,现出自己的根本目的,“我感觉喝的不太尽兴,刚才偷偷跟老板买的酒,要一起来吗毛利侦探?”
上钩了,她就知道,中年男人没有她对付不了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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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自信的样子。”
走廊的另一头,三颗脑袋挨挨蹭蹭地探出半个,默默观察着走廊中正在说话的两个人。
看着碓冰律子仿佛举着胜利奖章般,高举手里的票据,灰原哀小声吐槽起来:“她似乎坚信是妃英理阿姨在强迫毛利先生戒酒,而自己只要拿出能偷喝的酒,毛利先生随便就上钩了。”
配合碓冰律子刚刚专门找地方补了个妆,气势十足,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样子,她已经把这女人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职场打不过,那就换个赛道,去情场上打。
试图用女性魅力来压过事业上无法逾越的强大同僚,这种思路细想一下也挺悲哀的。
“没喝酒的时候,毛利侦探的智商还是比较正常的。”唐泽冷静地表示,“他自己抓了那么多出轨,还能不清楚这种事的痛点吗?他就是想偷腥,也不可能这么直接来。”
“不好说哦,大家不都爱说淹死会水的吗?因为自认专业反而产生疏忽,同样是很常见的情况。”灰原哀反驳道。
“……比起这些,我说你们,”脑袋被压在最底下的柯南努力抬抬头,抗议道,“我们为什么非要跑出来在这里跟踪啊?”
唐泽鬼鬼祟祟,一副有正事要说的样子,拉着自己和灰原出来尾随别人,总不能就是为了听这帮中年人的爱恨情仇吧?
好吧,仔细探听回去告诉小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了,所以他听得还算专心。
“为了保护毛利大叔,顺便保护那个绿茶,哦不是,那个碓冰律师啊。”唐泽毫不避讳地直言道。
“啊?轻井泽有这么危险吗?”没听明白唐泽嘴里含混过去的“绿茶”什么的词汇,柯南只能就着其他内容发问。
“轻井泽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这么多侦探和律师在场,一定有人会有危险,我是相信的。”已经完全接受了侦探事故光环设定的灰原哀郑重点头。
“喂喂,不要说得侦探律师像什么灾星一样……”
“我没有说侦探律师像灾星,我只是在说侦探像灾星。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跟在毛利侦探身后行动,你们这个组合起手就是两个侦探,所以才会遭遇这么多命案这个可能性啊,工藤?”
“你说的好像是我们带来的灾难一样……”
“难道不是?”
听着下方发生的直指本质的对话,唐泽一手一个,将两个脑袋按回了转角后方,缩回头,继续他们刚刚的话题。
“只能说,命格不够硬就试图勾引侦探,容易遭遇不测的。”
“你比她说的更过分啊喂!”
“为了不发生命案,只能更紧迫盯人一点。等毛利大叔往回走,立刻跟紧他,听清楚没?”
“你来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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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毛利侦探提前回去了?”被毛利兰连拖带拽,拉回桌边的妃英理十分愕然。
“对啊,你让人家跟大家一块玩,又一口酒不让人家喝,他感觉没意思提前回去,也很正常吧?”佐久法史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在婚姻里也是女王一般的权威呢,妃律师。”
“别瞎调侃人家啦佐久,”三笠裕司拍拍喝得脸颊通红的同事,阻止他继续拿妃英理的婚姻情况开玩笑,“总之,你要是有什么想和他单独聊的,直接回酒店去找吧。我刚刚问过了,他和碓冰一个楼层呢。”
“这么巧?”听见这个消息,妃英理本能地皱皱眉。
“可是,不可能啊。”毛利兰伸手在自己的手包里一摸,掏出来两张卡片,“爸爸的房卡也在我这里。他回去的话,要怎么进门呢?”
没有拿房卡,却先回酒店了吗?
妃英理抿紧嘴,开始感到不妙了。
“他住在哪间房,你是听谁说的?”妃英理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姑且还称得上神智清醒的三笠裕司,“他刚刚在桌上说的吗?”
“咦?啊,好像不是……”茫然地挠了挠头,三笠裕司调动了一会儿被酒精扰乱的大脑,慢吞吞地回答道,“是碓冰律师说的。她还说,自己办理入住的时候,就发现对门住的人挺眼熟的,仔细想想,正是毛利先生和他女儿,非常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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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了一下裙装的齐胸束带,碓冰律子将自己的脸凑近到化妆镜前,认真端详。
自己有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她对此心知肚明。
任何条件,只要是能用得上,都会成为律师的武器,她对此同样心知肚明。
只有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人,才有资格收获胜利的果实,她万分确信。
现在的她,就是已经拿好了武器,枕戈待旦的战士了。
抱歉了妃律师,我很清楚,自己再怎么努力可能也赢不了你,想要比你爬得更高,我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让你先跌下来。
相互信任的恩爱夫妻,感情突然出现裂痕的话,哪怕是铁血的律政女王,也会受挫低落,无心事业了吧?
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放回随身包里,碓冰律子走出酒店的洗手间,穿过大堂,昂首挺胸地走进电梯,朝着自己的胜利走去。
别说是这个年龄的成年人了,就算是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在她将房卡都给出去的那一刻,都应该明白接下来的情况有多么暧昧。
她的胜利近在咫尺,只需要举起冲锋的号角!
情绪高昂的碓冰律子用房卡划开房门的锁,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们此次出行,订的都是标准的大床房,房间面积不算很大,穿过玄关的走道,就是床和书桌,再过去一点则是连接外头露台的拉门。
房间里的主灯没有打开,床头的氛围灯倒是都亮着,昏黄暧昧的灯光让人能大概分辨出房间里的情况。
整个房间的气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缱绻味道,正适合两个人亲昵地小酌。
毛利侦探这个人,还挺有情调的。
一眼就穿过落地的拉门玻璃,看见背朝门口的方向坐在露台上的毛利小五郎,碓冰律子微笑起来,将外套直接抛在了床上,又把领口朝下再扯了一些,朝着露台直直走了过去。
“毛利先生,我……”
拿出了无往不利,甜腻且微微沙哑的夹子音,碓冰律子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露台门。
——然后她就对上了三双了然而洞彻的眼睛,接下去的话卡在了喉头。
“碓冰律师。”抓着手里的牌苦思冥想的毛利小五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你回来了。”
露台的小茶几上放着散乱的扑克牌,碓冰律子准备的酒水就搁在上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台紫外线的避蚊灯就搁在露台的角落,正对着她进门的方向,将她的脸照得绿光莹莹。
以她脸上化妆品的厚度,她现在差不多就是一颗夜明珠的样子。
“晚上好,碓冰阿姨。”唐泽看着散发着正宗绿光的绿茶,贴心地问道,“嗓子不舒服吗?”
他在心里哼唱着一些容易暴露年龄的调子,比如什么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之类的,在心里赞叹起眼前的景象。
这下真是爱是一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