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鱼的事情是虚假的,那三年前的那件事怎么解释呢?”兀自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的海老原寿美不依不饶,“人鱼的尸体,你们不是也都见过了吗?”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感觉是在哪里的新闻上见过。”毛利小五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在仓库里发现了一具奇怪的焦尸什么的……”
岛袋君惠吸了一口气,很快露出了平和的无奈笑容:“那是媒体太喜欢夸大啦,整的神神秘秘的。”
“你说什么呢君惠,伱自己不是也看见了吗?那个骨头破碎的形状非常的奇特……”海老原寿美歪了歪头,那种愚昧的狂热气味又一次浮上了她的脸,“说实在的,我差点都要以为,那就是你们家偷偷藏起来的,人鱼的……”
岛袋君惠握住御币的手猛地攥紧了。
感觉像是哪里又地震了一下的唐泽:“……”
你快别说了,虽然我理解你很想快点去亖的心情,但是别打扰别人想活啊……
“住口,寿美。”皮肤黝黑的男人一步走上去,喝止了海老原寿美后面的话,“和这些外人说这个干什么?”
“禄郎……”海老原寿美瞥了眼他放在自己肩头,隐隐使力的手,撇了下嘴,终于不再说话了。
“你们如果是沙织岛外的朋友什么的,为什么不直接去她家找她?”压制住了海老原寿美,福山禄郎重新看向站在岛袋君惠面前的一群人,“不过,要是她的酒鬼老爸不欢迎你们,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向岛袋君惠使了个眼色,就扯着海老原寿美,强硬地离开了。
“那个人,也是你们岛上的居民吗?”被他夹枪带棒的态度冲得皱了皱眉,服部平次转而看向岛袋君惠问道。
“嗯,福山禄郎也是和我们的发小,现在在岛上做渔夫。”心情稍微调整好了一些的岛袋君惠重新绽放出了笑容,“真是抱歉,他对岛上这几年的旅游产业不是很感冒。”
“这倒是可以理解,不过,门肋沙织既然是和你们一起长大的,她不见了,怎么连个担心的人都没有。”服部平次扶了下棒球帽,收回了看向福山禄郎背影的视线,又一次为怪异的人际关系感到了违和。
“……因为沙织的性格就是这样。她和她父亲的关系很差,争吵过后离家出走,然后一个人跑去本岛,是很经常的事情。”岛袋君惠表情有些微妙,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唐泽闻言不由侧目。
这说的也太委婉了一些,不得不说,做巫女的这几年恐怕着实是打磨了岛袋君惠待人接物的能力,说话很有情商啊。
说白了,门肋沙织就是那种原生家庭不幸所以路走歪了的小太妹,性格又极端又敏感,时常会与人爆发矛盾,所以在岛上人缘不好罢了。
这点不是唐泽臆测,这些都是在登岛以后,由于无法自如出入异世界,他的队员们在岛上四散收集来的消息。
想想也没错,如果不是素来如此惹是生非,正常人就算喝高了,会为了看看所谓的长生是真是假,就把一个大活人关在房子里烧了吗?
这种纯粹的,不假思索的恶,仿佛一种长此以往的惯性一般,会这么行事的人,要认为她是个与人为善的好人也真的不现实。
“我还有一些祭典上的事情要忙,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见这几位客人的问题终于告一段落,岛袋君惠笑着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快要到祭典了,神社挺忙碌的,我还有一些事要忙。如果各位想要找沙织的家的话,你们往东边的海边去,最靠近沙滩的那一栋就是了。”
“真是打扰您了,多谢您的帮助。”明白她这是在赶客的毛利小五郎朝她轻轻鞠躬,带着身后的一大帮子人离开了神社的范围。
一路靠着远山和叶的毛利兰,走出鸟居的时候抬头望了望上方的匾额,忍不住小声说:“唉,每次到这种岛上,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觉得这种四处都是熟人的氛围,比较排外?”没太理解她意思的远山和叶好奇地小声问。
“也不是……”毛利兰纠结了一会儿,勉强描述道,“我说不太上来。明明像这些人口不多的小地方,大家都是彼此熟知的邻里,关系应该十分亲近的。但他们又总是有一种,比城市的邻居关系还要保守,似乎生怕沾上是非的感觉……”
在月影岛上,也是如此。
麻生一家分明就是被从事非法产业的村长等人所杀害的,结果岛上的人,不知道是真的没察觉,还是装作没察觉,不仅没有深究这桩蹊跷的自杀,反倒是把钢琴和诅咒挂钩,宣扬成了一种奇怪的谣言,在实际上,助长了凶手们的气焰。
登岛的接触当中,淳朴的民风没感觉到,排外的讳莫如深体验反而很充分。
唯一向他们释放善意的,哪怕目的或许是想要他们这些外人来做不在场证明的,居然是心怀仇恨,想要杀人的浅井成实……
这就是小岛上的人际环境吗?
“这不奇怪,兰同学。”听见她想法的唐泽开口说,“经济结构过分脆弱单薄的环境,确实容易形成这种气氛。如果离开这里在外的时候,或许还能因为相同的身份标签抱团取暖,但回到这个闭塞的环境当中,就又会回归到封闭的氛围了。”
“是这样吗?”毛利兰看着远处的落日,不是很确定地疑惑着,“那也未免太讽刺了。”
她想起了浅井成实微笑着告诉他们,自己比起东京,还是更喜欢岛上清静的生活环境的样子,不禁心生感慨。
唐泽扯了扯嘴角,又一次回头看向身后的鸟居。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形成了群体的思潮和共识之后,任何想要打破它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会被敌视,会被排挤的。
不管是浅井成实,还是岛袋君惠,或许都没有在自己家乡感受到过什么被接纳的归属感吧。
他们心怀疑虑,肩负重担,如履薄冰地行走在这块弹丸之地上,心中压抑了多少巨大的情绪,是很难想象的。
怪不得一个二个,都是一副能手撕大神的boss气质……
想到这,唐泽眨了眨眼睛,准备冒险开一下第三只眼,看一看这里的情况。
保险起见,他先抬起手盖住了口鼻,眯起了眼睛。
就算被泡在水里,好歹多坚持几秒钟,让他看一看情况。
微弱的红色光芒从唐泽的眼睛中闪过,一片蔚蓝色快速覆盖住了他的视野。
“嘶……”唐泽在下一秒立刻关闭了视野,小声咒骂了一句。
原本想要加入进服部平次的讨论当中,却听见唐泽小声念叨着什么的柯南,抬起头看了一眼唐泽的表情。
然后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里闪烁着微弱的泪光。
这是怎么了,听见了什么触动的事情,还是说,困了打哈欠打的?
唐泽按了一下眼睛,表情恢复如初,一巴掌盖在柯南脑袋顶上,阻止了他打量的视线。
还能是怎么的,被海水冲的。
不出所料的巨大压力几乎快要在瞬间把水压进他的呼吸道,就算有所防备,海水咸涩的复杂溶液还是刺激得他的双眼一阵刺痛。
你们美国岛,杀伤力是真的很巨大,看一眼就要爆炸。
不过,在这短暂的间隙当中,他依旧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璀璨的宝光,隔着阴沉海水的重叠折射,充斥了他的视野。
“有点意思。”唐泽轻声说。
————
“有点意思了,这些人。”
毫无意外被从门肋沙织家里赶了出来,和准备去夜市里逛逛的人分开,服部平次带着柯南和唐泽,走在彻底黑下来的小路上,感叹了一句。
“你也觉得不对劲吧?这个岛上的人,一个二个都像是在遮遮掩掩的。”柯南抱着胳膊,思考着joker提供的信息,表情沉郁。
“嗯,连报愿意报失踪的人都没有。”提议被门肋沙织的父亲断然拒绝的服部平次,默默将脑袋上的棒球帽转到了正面,“还有那几个门肋沙织的发小,包括岛袋君惠,似乎都不愿意接受警方的介入……哪怕是在她可能遇险的前提下。”
“这个岛上没有警察局,不,连警察都没有。这也很奇怪。”柯南补充着说。
连月影岛上,都还起码有一位老警察负责巡逻呢。
虽然他的年纪和能力,都未必能对治安起什么决定性作用,但是连这个岗位都没有的地方,那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这好歹是个旅游发展了起来的岛,又不是什么真的小山村。
“你们最好,还是都不要暴露侦探身份为好。”唐泽两手插兜,淡淡地说,“有些真相,是注定不受欢迎的。”
如果暴露了他们是来自东京的侦探这一点,只怕在岛上调查的阻力还会变得更大。
一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岛民,其实是根本不愿意许多陈年旧事浮出水面的。
被唐泽的声音从思考中惊醒,服部平次看了一眼唐泽的侧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糟糕,他们一开始好像说好的是,用委托做理由,带唐泽出来旅游散散心的。
结果真等到登岛之后,他们却被围绕在岛屿上的重重谜团快速吸引到了注意力,慢慢进入到了探案的节奏当中,把这件事完全忽略了。
“那个,要是真的找不到门肋沙织,那我们也只能之后报警,让其他地方的警察过来调查。委托人都找不到,上哪里调查委托呢。”服部平次表达了一点态度,试图将气氛和缓一些。
现在调查的事情一头雾水,总不能因为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就耽误旅游的心情。
别的不提,作为一个现在的支柱产业在于旅游的海岛,这座岛上对游客的服务还是不错的,确实是个适合休闲放松的地方。
“如果要报警的话,劝你们在祭典结束后再这么做。”虽然没搞明白服部平次七拐八绕的想法,唐泽还是善意地提醒道,“岛上的这些人把这个能吸引许多游客的祭典当命根子,如果我们打扰了祭典的话,不论是什么理由,都是讨不了好的。”
而如无意外,等到祭典开始,岛袋君惠就该大杀特杀了。
到时候不需要用失踪这种无关紧要的理由,当尸体暴露在诸多观光者眼中之时,不管岛上的人如何想掩盖,也不可能不惊动警方了。
柯南和服部平次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简而言之,现在他们面临的其实是带有时限的任务。
如果在祭典开始前,不能找到门肋沙织的消息,或者不能发现更深层的真相,那么他们就没有了介入岛上事情的理由。
“嗯,我们都加油吧各位。”唐泽歪了下头,一语双关地说,“时间不等人啊。”
按照目前的这个发展趋势,当岛袋君惠发现全岛的居民,除了几个不了解岛袋家真实情况的年轻一辈,居然都对她母亲的死亡心知肚明,也把她的痛苦和付出尽收眼底,却还是充愣装傻的时候……
他真怕到时候现实和认知世界的壁垒彻底消失,两者一个融合,灭世洪水直接把岛都给冲没了。
真是恐怖啊,你们这些海岛,卧虎藏龙的。
————
“哦哦,这样啊。所以说,我们可以领两个号码牌了?”
“是的,原本预订好的一对夫妇临时取消了行程……”岛袋君惠微笑着把手里的木牌递给了面前清秀可爱的少女,“占卦之言不足为信,但是万一,这真的是能让人青春永驻的祝福呢?讨个彩头也是好的。”
“嗯,所以,祭典其实就是一次抽签活动咯?”毛利兰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和远山和叶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本来是跟着他们打听委托人的消息,结果居然因为意外结识了巫女,反而获得了这样的机会……
运气还真是不错呢。
“对,为了丰富活动,大家也准备了烟花和表演,还有持续好几天的集市什么的,不过,祭典本身就是为了让祖奶奶来抽取数字。只要和牌子上的数字一致,就可以得到儒艮之箭了。试试手气,也挺好的不是吗?”岛袋君惠看着两个女孩各自拿起一块牌子,温和地微笑。
这样的话,条件也就凑齐了。
“……其实祭典也挺没意思的。”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岛袋君惠轻轻叹气,“我们这个岛过去挺穷苦的,来这里游玩,不算很有趣,对吧?如果你们在岛上感到了不愉快,不想参加祭典了,也不用因为我送你们的东西而感到抱歉。”
岛袋君惠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用力攥紧了袖口的内衬,抑制住指尖的寒凉与颤抖。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瞻前顾后的余裕,决堤的讯号已经传出,不堪重负的洪水,马上就要冲垮她的心灵防线了。
她只能继续下去,坚持下去,否则,她这满腔的怨愤,要向哪里倾泻呢,淹没她自己吗?
但她仍旧难免挣扎。
在几天之前,这些人,这些熟悉的面庞,都还是她的友人,是支撑她将苦涩咽下肚去,努力维持到今天的动力之一。
要对她们举起屠刀,哪怕她内心深切地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这其中的撕扯与苦痛,也不是一句简单的复仇,可以概括的。
……要是我不知道真相,该有多好啊。
有时候,岛袋君惠也会这样,徒劳地幻想着。
“谢谢您。”远山和叶真诚地谢过,把牌子好好放进了怀里,“听说名额需要提前预约,我还懊恼了好一会儿,以为要错过了呢。您这么忙,还能想起我们,真是太麻烦你了。辛苦了,岛袋小姐。”
说着,她上下快速拍了拍口袋,想起了什么,飞快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递给岛袋君惠,作为赠礼的答谢。
岛袋君惠垂眸看去。
一个画着海豚的小巧的绘马,被远山和叶双手捏着,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远山和叶的笑脸,岛袋君惠慢慢也露出了微笑。
陌生人的真挚善意,有时候意外的格外有热度。
那种痛苦的哀切声音,在这种时刻,仿佛稍稍得到缓解,不那么嘈杂了。
“神会保佑你的,善良的孩子。”接过了她递来的东西,岛袋君惠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抬起手点了点远山和叶的眉心,把那块带着体温的空白绘马收进手心里,笑着与她们挥别。
目送着叽叽喳喳的兴奋姑娘们离开,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转身穿过街角的巷子,朝神社的方向走去。
时间不早了,她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一道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传来。
“岛袋君惠小姐……是吗?岛上神社的巫女。”
岛袋君惠停住脚下的步伐,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长发披肩,长相秀气的男人,倚靠在巷子深处的阴影当中。
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终于等到您了。初次见面,我叫浅井成实,是……您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