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女提了灯,穿梭在宫道之间。
她们走步的姿态是利落的,但并不发出什么声音,影影绰绰的不像是人,倒像是那一盏盏宫灯自己长了脚,将一座座宫室点亮。点亮了灯火后,再仔细听一听今日官家的安排后,住在这些狭小宫室里的妃嫔们就可以按照她们所获得的信息和命令,安排自己这个夜晚要忙些什么了。比如说韦氏,她略有资历,但并不受宠爱,很少被宣召去伴驾,更少在点起灯火后迎接官家的来临,那她就可以很闲适地度过今天接下来的时光。但她并没有,她很忙碌。有人会捧着盆,提着桶来到门前,将这些或精致,或粗重的东西送进门内,而后开始韦氏今晚的作业。她先是卸下钗环,而后是脸上的妆容,用皂角与澡豆将自己脸上的铅粉清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再用一张接一张的帕子浸在热水里打湿后,贴在脸上,脖颈上热敷。她坚信这能让她的肌肤重新焕发青春光彩,让官家在看向她时的目光热切一些。虽然养女朝真帝姬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不仅有不同意见,还对贴在小娘娘脸上那一层又一层的白帕子有些很恐怖的联想——但帝姬明智地没有说出来。韦氏知道,不过韦氏也不在乎,她坚持着要帝姬看她护肤,只是因为在做这件事时,她还要完成另一件事。她准备了一些点心,有糯而甜的,也有咸香而酥脆的,还有一些咬一口汁水四溢的,宫中不缺吃的,小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阶段,总是抗拒不了这个的。帝姬走进来,向她行了一礼,“小娘娘。”脸上贴着帕子的小娘娘习惯性笑一笑,但帕子的湿度和重力阻止了她,于是她只好用最和气的声音说:“难得回,“你怎么不吃?”“宝箓宫中的习惯,过午不食。”“这是什么怪话,休拿,“道士们挨起饿来比和尚还要吓人。”快要变凉的帕子被宫女撤下,韦氏得以望向朝真帝姬一眼,她很有些惊奇,又有些可怜。她怎么没注意到呢?这孩子竟然比宫中的帝姬们瘦了那许多!帝姬并不是皮包骨的模样,她的头发也尚算乌黑有光泽,但官家其他的女儿们金尊玉贵地长着,不说肥肥胖胖,至少也是珠圆玉润,只有她不同,身段看着不像帝姬,倒更似宫女。于是韦氏叹气了,“都说修仙好,我就不信天上比人间还好呢,偏呦呦要受这样的苦。”“也不算什么,”帝姬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况且天上我虽没去过,这里也倒没那么好。”韦氏忽然坐起身,沉下脸,“你长了一岁,倒变得比以前更不晓事了。”帝姬没吭声,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注视着她。于是韦氏必须将话说得更明白,“你这次回什么都无妨?()?[(.)]???????()?(),
但你爹爹听了去()?(),
就不喜欢。”
韦氏有些嗔怒地瞪着她()?(),
但这目光没坚持多久()?(),
因为另一张浸泡够久的,吸足了水分和热量的帕子又覆上来了。
她连忙重新躺回贵妃椅上,并且虔诚地迎接着她幻想中肌肤的新生,以及久违的君王宠爱。室内有些静,等了一会儿,帝姬才重新开口:“爹爹不喜欢我吗?”韦氏没回答,一个极亲近的女官替她开了口:“官家喜欢帝姬清修持重,证仙果,可不喜欢帝姬当他的相公。”帝姬没吭声。“况且宫中人多眼杂,”女官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帝姬当事事小心才是。”回宫待几天是不可能每天都躺平吃吃喝喝的。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帝姬也得读书。北宋的皇家学校叫资善堂,亲王在这读书,老师都是饱学之士,帝姬也原来公主们学几个字,知道点温良恭俭让就够了,后来仁宗皇帝发话,“朕以为书不惟男子不可不读,惟妇女亦不可不读,读书则知自古兴衰,亦有所鉴戒。”于是公主们也跟着学一学经,读一读史。来的有点早。赵鹿鸣进了学堂,立刻就有几个帝姬看着她笑。“呦呦,你怎么梳了这样秃的髻,”一个帝姬说,“连根簪子也没有呀?”“爹爹让你去修道,可没让你挨过饿,你怎么一副吃不饱饭的模样?”另一个帝姬又说。第三个就凑过爹爹要让你修一辈子的道,再也不回来!”赵鹿鸣看着自己这几个关系并不亲近的姊妹,心情就有点复杂。她们有点熊,这是毫无疑问的;虽然有点熊,但年长些的帝姬都忙着备嫁,这里的是一群八九岁到十二三岁的小豆丁,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她们在起哄,并且带着孩子的恶意,觉得如果能把面前这个并不像自己姊妹的异类欺负哭,就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挑战之一。素有美名的朝真帝姬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突然用力推了凑过来的小姑娘一把!小姑娘躲闪不及,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伴读的女孩子们一下子慌慌张张起话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场面一下就静了下些什么。那个青年轻笑了一声,“呦呦难得回宫一次,不要勉强她,还是来孤身侧吧。”皇太子赵桓,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有一儿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