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拒绝收留志乃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客房真满了,一个是怕所谓杀手来店里找麻烦。
在阿尔三人住进来之后,又有一个客人住进了最后一个房间,据说是个卖药,在志乃闯进来求救前,这个卖药还在跟老板娘聊自己卖中药。
最后,在志乃苦苦哀求下,老板娘还是收留了志乃。
她沉声道:“你就住到最顶楼那个房间吧。”
皮肤黝黑伙计一愣,“诶?住到——那个房间吗?!”
老板娘瞪了一眼一惊一乍伙计:“没办法,其他房间都满人了,只有那里是空着。别废话,快带她上去吧。”
伙计应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那还不如让她住在我房间里呢……”
“嗯?”
“没什么没什么。”伙计对志乃说:“那你就跟我来吧!”
志乃松了口气,“谢谢。”
无论是走廊也好,仓库也好,只要能住一个晚上就好,外面在下这么大雨,如果她真淋上一整夜,腹中孩子一定会流产。
她跟着伙计和老板娘,亦步亦趋地走上楼,阿尔跟五条悟夏油杰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上志乃,然后在外人注意不到时候悄悄灵子化了。
伙计翻出钥匙,走在最前面,老板娘陪着志乃慢吞吞地上楼,开口道:“你是打算一个人生下孩子,再一个人抚养他成人吗?”
“是。”志乃扶着肚子,认真道:“我确是这么打算。”
老板娘不赞同道:“你太年轻,不明白女人一个人抚养孩子有多辛苦,或者说,没有孩子还能活得轻松一点。”
志乃抚摸着自己肚子,温柔又固执道:“不会,他到来已经是命运恩赐,只有他顺利诞生,我才会感到幸福。”
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一副过来人模样。
志乃耳边忽然传来了孩童们笑声,志乃一愣,抬头看向天花板,大概是因为即将成为妈妈原因,孩子们笑声在她耳中格外悦耳。
她背孩子们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孩子在玩耍吗?”
“嗯?”
老板娘不解地侧头看她一眼,似乎完全不明白志乃在说什么。
老板娘和伙计显然听不见「座敷童子」笑声,但同样身为普通人志乃却听到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是妈妈?
阿尔在队伍频道里问道:「呐,悟酱,杰酱。你们觉得老板娘为什么要让她住在那个房间?只是因为心软吗?」
很快,五条悟声音就传了过来。
「老子可不这么想。」
夏油杰也道:「虽然不想把人心揣测得太坏,但‘座敷童子’是由执念构成咒灵。跟对父母心有怨恨‘魄魕魔’不同,它诞生原因是‘想要诞生’。」
想要诞生。
魄魕魔是“想要惩罚不称职父母”,座敷童子则是“想要被生下来”。
那么,一旦“座敷童子”领域里进来了一个怀着孕女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呜呼呼,难道说,‘座敷童子’会从志乃肚子里生出来吗?」
夏油杰道:「很有可能。」
得到肯定答复后,阿尔又问:「那么,生下来孩子算什么呢?是人类,还是咒灵?」
夏油杰迟疑道:「关于‘座敷童子’情报上并没有相关记载,但是咒灵附在人类胎儿之中诞生,那生下来一定是……」
五条悟肯定道:「咒灵。」
从来没有咒灵从人类肚子里生下来例子,但却有不少恶灵附身于胎儿案例。
被恶灵附身孩子无一例外都是怪物,有些一生下来就咬死了自己母亲,有些天生就是青紫色皮肤,看着就十分可怖,就算父母没有遗弃,稍微长大一点后还是会表现出不同程度异常,例如会进食家中宠物,甚至是兄弟姐妹。
恶灵附身胎儿尚且如此,更别提被咒灵附身孩子了。
凶残程度绝对翻倍。
阿尔若有所思道:「真有意思,拥有人类□□咒灵话,那不就是普通人也能用肉眼看到怪物吗?」
「是咯。」
「是这样。」
说实话,阿尔还挺好奇被「座敷童子」附身胎儿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但看看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志乃,又觉得果然还是算了吧。
这样母亲,就应该生下最正常,最可爱孩子,如愿过上她想要生活。
况且,只有她顺利生下肚子里孩子,几百年后远山梨才能……
等等。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远山志乃,原本是能生下孩子,但因为被外来力量介入,这一次她没能生下腹中孩子。
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流产了?被杀了?还是真生下了「座敷童子」?
“到了,就是这里。”
伙计用钥匙打开锁,一间宽敞房间就呈现在了志乃面前。
咯咯咯咯咯咯——
孩子们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诡异地戛然而止。
志乃走进了这间屋子,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肚子,不解道:“……这么大房间,真能给我住吗?”
“嗯,因为闲置了太久,所以没什么家具,有点潮,还很冷,不过那边炉子倒是可以生火,我们帮你点上吧。”
伙计走上前,开始简单收拾这个屋子,他给志乃拿来一套干爽被褥,又给志乃生了火,老板娘给了志乃一些饭团,还有换洗衣服。
在老板娘和伙计忙着准备这些时候,阿尔回到楼下跟自己饲主们汇合,他金色竖瞳瞥了一眼楼顶方向,笑得高深莫测:“你们说,老板娘究竟知不知道那里面住着「座敷童子」?”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不用最顶楼房间招待客人?如果知道,那她让孕妇住进那里用意就很有意思了。
“呜呼呼呼呼……总不会是觉得,她一手造出来座敷童子们只要顺利诞生,就会绕过她这个罪魁祸首吧?”
那一个个胎儿,可都是在□□们凄厉尖叫声里,由老板娘亲手打掉。
夏油杰揉了揉眉心。
“按照普通人思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背着药箱,化着奇怪妆容男人走了上来。
他不紧不慢,神情淡然地走上来时,只有两指宽白色符咒却随着他移动,一张一张井然有序地贴在墙上,被贴到墙上符纸自动浮现黑色纹路,最后变成一只只眼睛。
这是用来监视周围符纸。
普通人未必能注意到他举动,但阿尔三人却全都注意到了。
阿尔眯了眯眼睛,像只蛇一样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身后探头探脑,低声道:“这是谁?”
五条悟淡定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今晚邻居。”
他说着这话,还指了指他们隔壁房间,比他们居住房间小了点,但一个人生活是绰绰有余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要走最后一个客房客人啊,据说是个卖药。
还别说,这个卖药郎虽然用诡异妆容把自己脸涂得很怪,但是个人就能看出这个小哥其实长得很俊,而且绝对是气质美人,难怪老板娘一直在楼下拉着他聊天呢。
感受到他们打量视线,卖药男人转过头,向他们轻轻颔首。
五条悟微微拉下鼻梁上墨镜,笑着问:“你,是什么人?”
卖药男人与他对视一眼,平静道:“只是个普通卖药郎,仅此而已。”
阿尔和五条悟同时一怔。
这个声音……
真是该死耳熟啊。
他们转头看向夏油杰,夏油杰自己却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他保持着惯常营业式微笑,礼貌道:“卖药郎先生,您也是咒术师么?”
卖药郎摇了摇头,慢吞吞道:“只是个卖药罢了。”
哦。
咒术师中性格古怪人一抓一大把,夏油杰并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不对,而且,他对眼前这个气质淡然卖药郎很有好感。
他对咒术师同类态度一向都很友好。
“您打算保护志乃小姐么?”
“原本,是这样。”
卖药郎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平静道:“然,今夜似乎没有住宿必要。”
夏油杰一笑,懂了卖药郎意思。
就像他们看出卖药郎身份不平凡一样,卖药郎也看出了他们咒术师身份,且觉得他们实力足以处理掉楼上「座敷童子」。
他温和道:“多几个人,这家宿屋安全就更有保障。”
他们三个肯定是够了,但——这可是几百年前咒术师啊!
「如果我们没有到来话,今晚能保护志乃小姐就是眼前这个咒术师了吧?」
夏油杰在队伍频道里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们说,是发生了什么样意外,才会导致志乃小姐没能生下腹中孩子?」
他一转头,就看见阿尔和五条悟都顶着一张看珍稀生物脸看着他。
夏油杰:“……”
他本能地感到不安,夏油杰后退一步,警觉道:“你们怎么了?我告诉你们,现在可不是搞笑环节。”
阿尔向五条悟方向侧头,神情凝重道:“悟酱,你听见了吧?”
五条悟神情比他更凝重:“啊,老子听见了。”
夏油杰有点懵:“听见什么?”
然而他两个混蛋同伴压根不理他,而是转过身窃窃私语道:“哇哦,好厉害,除了说话语气,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嗯嗯,没错,太像了,那位卖药郎先生一开口,我还以为是杰酱在说话呢!悟酱,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可怕巧合!”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得出了结论:“这个家伙,一定就是杰前世!”
“哈啊?”夏油杰走上前,把这两个凑在一起魔鬼分开:“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尔一脸惊讶道:“你都没有听出来吗杰酱,那个卖药郎,他说话声音跟你一模一样,这是灵异事件!”
夏油杰:“……”
他完全没有注意,但是怎么可能?
夏油杰转过头,看见卖药郎背着药箱,从容不迫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注意到他看过来视线,对方还淡定地讲了句:“那么,晚安。”
卖药郎拉开障子门,走进去,合上障子门,一气呵成。
夏油杰:“……”
夏油杰:“!!!”
真,好像!
尤其是刚才那句并没有特意拖慢语调“晚安”,简直不要太耳熟!但凡是盘星教人,他们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没注意到时还好,然而注意到了之后却怎么听怎么像,夏油杰觉得头皮发麻,阿尔在旁边一本正经道:“杰酱,是不是一模一样?”
夏油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声音一样,那就证明你们内核一样,内核一样,就说明灵魂一样,杰,这一定就是你前世,你快去问问他是不是咒灵操使。”
夏油杰:“……”
真假?
他盯着卖药郎房间,露出非常复杂表情,五条悟在他后面笑得头都要掉了,他狂笑道:“他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
他忍无可忍地放出皮卡丘咒灵,去咬五条悟头。
“那你好好休息吧。”
老板娘声音从楼上传下来,阿尔三人立刻逃回自己房间,悄悄合上了门。
他们听见老板娘和伙计一边下楼一边道:
“这样真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如果座敷童子愿意跟着她这个‘妈妈’离开,我们今晚就算没有白帮她。”
……老板娘果然是知情。
“但那个女人会不会死掉?”
“大师说,想要赶走房间里座敷童子,就只有给他一个妈妈这一种方法,更何况这个女人正在被杀手追杀,本来就是该死命。”
房间里,夏油杰喃喃道:“很好,这两个家伙已经开除人籍了。”
……
深夜,志乃一个人蜷缩在被褥里,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她忽然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黄色衣服可爱娃娃正站在她榻前。
志乃吓了一跳,“你、你是怎么进来?”
小娃娃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会儿,问道:“你肚子里,是你孩子吗?”
“……是啊。”志乃温柔地抚摸自己肚子:“这是我孩子,再过四个月,他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了。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好好珍惜他。”
小娃娃问:“他让你很辛苦吧?”
“不会。”志乃目光柔和:“他让我感到很幸福,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生下他。”
“……”
小娃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莫名消失了。
志乃一愣,立刻环顾四周,但刚才还站在这里孩子却确确实实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就在她感到有点害怕时候,紧闭障子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
志乃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躺回床上,开始瑟瑟发抖。
是杀手吗?是少爷派来杀手吗?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吗?
冰冷剑锋抵在了她纤白脖颈上。
“虽然很抱歉,但你逃亡之旅到此为止了。”
志乃尖叫一声,努力缩进被窝里,“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要生下我孩子……”
“如果生下了男孩,你就能母凭子贵,顺利嫁给少爷了吧?你这样侍女我见得多了,少爷可是会很困扰。”
“不会,我不会这么做……这个孩子,只是我一个人孩子,跟少爷没关系!”
“多说无用。”
他长刀正要砍下志乃脖子,刀却自己飞了出去。
“什么?!”
一股巨大吸力从头顶传来,把杀手整个吸上了天花板,志乃大声尖叫,她眼睁睁看着杀手被拉到天花板,不断发出杀猪一样惨叫声,孩童们肆意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咯咯咯咯咯咯!
妈妈!这是我们妈妈!
她看见了穿红色和服孩子,穿蓝色和服孩子,穿粉色和服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志乃惊慌失措道:“你们……你们是谁?”
阿尔沉声道:「来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从楼下房间里冲出来,刚要上楼,忽然察觉到来自另一个方向危机。
轰——!
走廊墙壁轰然碎裂,一个浑身覆满铠甲怪物挥舞着大太刀闯进来,径直冲进卖药郎房间!
砰!
烟尘中,传来一名少女声音。
“座敷童子诞生可是我期待了很久重头戏,卖药郎,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坏了我好事,还有,把狱门疆——”
少女声音戛然而止。
额头上留着一圈缝合线少女江之岛盾子愣住了。
五条悟:“……”
夏油杰:“……”
好家伙,怎么又是你!
这个佐藤瑙花,不仅盗取了绝望教主江之岛盾子身体,现在一看,居然还跟溯行军有来往?
祈本里香爸爸“复活群”事件里牵扯出了溯行军,那么大概率就是绝望势力与溯行军联手了,结果佐藤瑙花盗取了江之岛盾子身体,所以现在情况又变成佐藤瑙花和溯行军联手?
佐藤瑙花来改变历史做什么?
想要让座敷童子顺利生下来?
还要让卖药郎交出狱门疆?
什么是狱门疆?
佐藤瑙花/江之岛盾子真实身份究竟是谁?她有什么目?
本来还想留着她慢慢探究,可现在……
五条悟眯起眼睛,朝江之岛盾子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他用口型对她说:“老子,记住你了。”
江之岛盾子转身就跑!
开玩笑,她现在这副躯体灵力咒全都几近于零,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让她跟六眼和咒灵操使打?还不如直接自杀。
可恶,怎么又是这群人!
那个魔鬼阿尔,不会就潜伏在附近吧?
在她指令下,随行溯行军接二连三地闯进这家宿屋。
大太刀、太刀、打刀、胁差、短刀……
散发着幽幽邪光溯行军按照江之岛盾子指令展开屠杀,试图将整个宿屋人屠戮殆尽。
拖住五条悟夏油杰最好方法就是攻击普通人,用普通人性命牵制住他们行动!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随着夏油杰声音,淡蓝色“帐”从天空缓缓落下,很快就把这家宿屋包裹进去。
“悟,不要改变历史,我们这一趟主要目是为了救人!”
“啧,知道!”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了,那些包括远山梨在内家伙是怎么失踪?因为他们祖宗都在今天死绝了!
五条悟大喊一声:“杰!快去救你前世!”
夏油杰怒而吐槽道:“声音一样,不代表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啊混蛋!”
而同一时间,阿尔也操纵灵子凝聚成型。
哗——
岩浆似大火翻滚着烧向「座敷童子」,原本得意洋洋「座敷童子」被点燃了衣角,顿时尖叫着满屋子乱窜。
“妈妈!”
“妈妈!!!”
“救我!妈妈!呜呜呜,快把你肚子借给我!”
志乃被孩童们声音蛊惑,鬼迷心窍一样想扶着肚子站起来,一双小手却用力拉住了她。
志乃一愣,低头一看,拉住她是最开始那个黄衣服小娃娃。
“不要听它们。”
她本能还是想去救那些孩子,却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甩开这个孩子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金狩衣少年极其残忍地把孩童们烧了个七七八八。
阿尔打了个带着硝烟味嗝,从一地灰烬里拎出一个不倒翁,也就是座敷童子本体,转身向他们方向走了过来。
志乃紧紧把黄衣服小娃娃护在身后,声音颤抖道:“你……你不可以烧他。”
“我知道。”阿尔歪了歪头,笑着揶揄道:“呜呼呼,他又不是座敷童子,我烧他做什么?”
“诶?”
志乃愣住了。
阿尔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那个黄色和服孩子。
“这孩子是灵体,不是咒灵。呵呵呵,志乃小姐,看清楚,他,就是你肚子里孩子呀。”
“……”
志乃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黄色和服小娃娃正抬头看着他,黑溜溜眼中是跟她如出一辙执拗。
阿尔解释道:“因为这里是座敷童子领域,所以你可以在这里跟胎儿灵体对话。快点哦,我马上就要把座敷童子搓成球了,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
过了一会儿,小孩子小声开口。
“谢谢你总是温柔地抚摸我。”
“谢谢你总是跟我说话。”
“谢谢你保护我,一直以来,我都让你很辛苦吧?”
“……”
志乃一把抱住了那个孩子。
“不,没有,没有。我很喜欢你,谢谢你来到我肚子里,要说谢谢是我。”她哽咽道:“我……妈妈,会永远爱你。”
小孩子仰起头,终于露出他们见面一来第一个笑容。
“我喜欢你,嗯!我喜欢你做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