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疫病渐渐有蔓延之势,苏瑾出入客栈,不时听到有人议论这些事,客栈掌柜是个谨慎的,几次去仁医堂请药无果,便也不再提给赤霞村病人送药的事。
因为疫病的原因,客栈出行不便,飞云在附近找了宅子方便与他们手下的人接应,苏瑾有意避开他们,但他们似乎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
天气一天天地凉起来,苏瑾敏锐地感觉到这座边陲小镇的兵力在不断增强,而且城中守卫更加森严,楚云琛已经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边防的管辖权。
原本一触即发的冲突被暂且搁置,美中不足的是疫病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控制,镇上的医馆并不少,但各家医馆心怀鬼胎,趁机哄抬药价不说,还耽误了很多病人的救治时间,于是运往赤霞村的人就越来越多,今日在路上与你擦肩而过的行人,明日就可能在赤霞村的某个屋子里呻吟。
苏瑾不得已在城西的郊外支起了义诊帐篷。
互相搀扶的病人对她再三道谢,苏瑾隔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眸,她几乎不说话,也没露出过真容,和其他笑容可掬的老大夫比起来,毫无亲切感可言。
忙碌了一天后苏瑾喜欢一个人站在山坡上看着暮色将沉的白桥镇,这里在疫病没有发生前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但此刻人们已无暇顾及这些美景。
人有私欲不可怕,只有圣人才能做到灭绝人欲,可若是这私欲被权力和能力放大,就会把人变得面目可憎。
一如过去的燕国,一如如今的齐卫两国。
人心很可怕,苏瑾心底里生出的一点春日的绿芽,在这场渐凉的秋风里被掐去了尖。
可剩下的那点根茎又在不安地摇晃着,催促着苏瑾去克服自己的心魔。
是畏惧它,还是打败它。
畏惧则求死,打败则求生。
求死与求生,就在一念之间。苏瑾曾在一次次的求死中迷失自我,但这一次,她想换一种方法。
不再退避三舍,不再游离世外,而是挺膺入局,不破不立。
苏瑾乘马车来了赤霞村。
赤霞村是白桥镇一个早已没落的小村庄,早在十好几年前,村子里的青壮年就外出谋生,不再回来,慢慢的,这里就只剩下一些年老病弱的人,再后来,年老病弱的人也相继离世,这里就理所当然地成了里正安置得了时疫的人的地方。
苏瑾来时,只觉这里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死气,或许是因为她也曾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中挣扎过,所以格外熟悉。
楚云琛原是不希望她来的,毕竟这里住着的都是患有时疫之人,即使苏瑾是医者,也有感染的风险。
更何况这里有太多未知的危险。
但苏瑾不能不来,因为这也许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浩劫。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楚云琛没有跟苏瑾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但他知道,苏瑾的师父,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医者,将苏瑾教得很好。
她不是躲在旁人羽翼下的雏鸟,她不需要旁人的同情和怜悯,她有足够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村里的草木都枯了,刚进村口便有一口井,但苏瑾看了看发现也是枯的。
若村里只有这么一口井的话,那里正恐怕是根本没有给这些病人留活路。
“我不吃药,我不吃药!”隔着很远的距离,苏瑾就听到小孩子的呼喊声,苏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奋力地向她这边跑来,后面是几个穿着布衣、脸上戴着面巾的妇人,边追边喊:“这个小娘皮,给我站住!”
苏瑾闪身,躲在这片废弃的村舍的土墙后面,看见小丫头越跑越慢,后面的妇人穷追不舍,偏偏小丫头被凹凸不平的路狠狠地绊倒,妇人们便一个猛冲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小丫头发了疯似的咬她们,被重重地扇了两个巴掌,脸很快地鼓起来。
苏瑾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她太熟悉这样凌虐的场景了,熟悉到让她都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抱着自己的头。
很疼吧。
苏瑾手中的银针依次射出,手起针落,那些妇人就挨个卸了劲,她们绵软的身子倒在地上。
小丫头起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见身上撕扯自己的力气减弱,便趁机溜了出来,慌张地四下张望,结果不期然对上了苏瑾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小丫头忽然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