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很大,前后院各有一个汤池,热气氤氲。
林荞和楚云秀就是冲着温泉来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苏瑾坐在床边目送她们相携离去,把袖口的针囊固定好,想了想,又在自己的嘴里放了一颗药丸,清凉的药气在舌尖化开,她的头脑更加清明。
和琳夫人的面诊时间定在了申时初,苏瑾看了看角落里的滴漏,起身去找琳夫人。
上午见过的那个丫鬟正如琳夫人所言在门口候着,苏瑾刚欲进去,就见门被打开,一个丫鬟端着喝尽的汤盅与苏瑾擦身而过。
汤盅还有一个碗底的残渣,苏瑾作势向内看去,就被那位丫鬟向前一步挡住了视线,“苏医女请。”
苏瑾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进去,那丫鬟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琳夫人的房间很是宽敞明亮,一层层浅玫瑰色纱帘挂在屋顶,再顺着房柱垂到地上,将帘子后面的卧房与前面的客桌分开。
屋内正中间是一张红松木圆桌和四张雕刻精细的红松木椅,与苏瑾房中的一模一样,但琳夫人显然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女子,在桌子和椅子上都套了布,布上的花纹针脚细密,想必是出自经验丰富的绣娘之手。
“苏医女好守时。”
苏瑾看着琳夫人笑意盈盈的脸,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小腹前交叠的手心掠过,行礼。
“夫人坐下吧,把左手伸出来。”
琳夫人动作一顿,顺着苏瑾的话施施然坐了下去,“苏医女......和传闻中不一样。”
苏瑾把帕子搭在她的腕上。
“夫人也是。”
苏瑾的声音平静如水,但琳夫人的脉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
她在女人堆里长大,习惯在话语中夹枪带棒,还没碰到过这种说话做事不按常理的女子。
她不了解苏瑾。
若是在燕宫里听到这种话,苏瑾可以滴水不漏地做出回答,可现在是在楚国,她不知何时就已经没了和别人虚与委蛇的心思。
或许从苏瑾站在城墙上往下跳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为自己在这些勾心斗角的琐事上浪费的光阴而感到不值。
但那时候她也没办法,在那个吃人的皇城里,不这样就没法活。
因此当她发现好像自己怎么样,都无法在这个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宫殿里生存的时候,她爬上了古朴的城墙,漠然地看着燕宫城破。
这是燕国皇室该得的。
然而琳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对面这个为她诊脉的女孩子,好像无法用一般的方法对付她。
那可不行。
苏瑾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琳夫人柔媚的眼睛,“放松。”
琳夫人被苏瑾乍然一盯,思路被打断,她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
一息过后,苏瑾收回帕子,心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自从来到楚国,遇到的病患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夫人是否有夜间盗汗的习惯,且手心和足心时有燥热?”
琳夫人心中一跳,她的医术真有这么好,连这都能诊得出来?
“是,尤其是中午的时候,总是感觉手心又燥又热,夜里也总是发虚汗。”
说到这,琳夫人心里发虚,也不知道苏瑾到底看出了多少。
虽然公子说过她只是故弄玄虚,但在苏州时她也听过苏瑾救治瑶公主的事,现在苏瑾又一语道破她的病情,若是真的被苏瑾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不方便,那她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琳夫人的心中狂跳,落在苏瑾身上的目光浮出一丝狠辣,而又紧张地往一旁瞄了一眼。
苏瑾对于这样的目光很敏感,更何况她知道琳夫人在害怕什么。
她还真不太理解,琳夫人明明害怕自己的病被看出来,却又偏偏要让她来看病。
苏瑾不禁把眼角的余光投向层层叠叠的纱帘。
这是琳夫人的目光第三次瞟向这里了,她那若有若无的畏惧来自纱帘?
还是纱帘后,有什么让她畏惧的人。
苏瑾把目光收回来,忽然看见手边放置的茶具,一个提梁壶,壶把是一个圆润的弧形,四个茶盏以一条直线的样子齐齐摆放在茶壶周围,看起来有些违和,像极了一个人看似平直实则扭曲的性格。
苏瑾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连成一条的四个茶盏。
“夫人一直生活在苏州?”
苏瑾忽然问。
琳夫人说:“是啊,苏医女也去过苏州?”
苏瑾微笑:“不,从来没有,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去看看。”
提起苏州,琳夫人的眼神中也出现一丝神往,轻声说:“苏州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适合苏医女。”
“琳夫人也是,能离开那样人杰地灵的地方,想必琳夫人对淳王爷也一定情根深种吧?”
琳夫人嘴角的笑缓缓落了下来,“淳王爷......是个好人。”
“是啊,冲冠一怒为红颜,淳王爷也是性情中人,琳夫人愿意为了他离开家乡辛苦来到京城,着实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