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用沉默嘲讽纪清昼的自作多情。
“十年来,你设计与我偶遇无数次,却从不对我动手,你不是没确定我有没有认出你,才放过了我,而是因为那么多次的偶遇中,我都比你弱。”
纪清昼看着谢子夜,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她的语速并不快,语气却十分坚定。
她说,她在讲她猜测的答案。
可她的表情,像是在叙述她早已确定的事实。
“因为我比你弱,你若动手,我必死无疑,所以你不动手。”
纪清昼道:“这一次,你与我生死搏斗,不是确定了我知晓你的魔修身份,而是我掌握了秘境钥匙鲛人烛,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你认定你赢不了我,所以才动手。”
“谢子夜。”
纪清昼又一次唤出谢子夜的全名,“你在引导我杀你。”
谢子夜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垂落在地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纪清昼握住了别离剑的剑柄,“谢子夜,你入魔了吗?”
“……我说了。”
谢子夜声音嘶哑:“我的魔气,与生俱来,我不是柳扶弱那样的特殊例子,我天生坏种,杀人无数,罪无可赦,纪清昼,你救不了我。”
“那么——”
纪清昼启唇,拔出钉住谢子夜的别离剑,鲜血又一次喷洒,溅到了她衣袍的竹纹上。
又一次遭受皮肉切割的痛苦,谢子夜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他听见了纪清昼的提问——
“谢子夜,你希望我做什么?”
谢子夜微微一怔,抬头看向纪清昼。
纪清昼握着别离剑,垂眸望着他。
女人瓷白的肌肤上染着他的鲜血,谪仙般的容颜上,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杀了我。”
谢子夜短暂地出神过后,语气一如先前般淡漠,却藏着难以被人察觉的恳求。
无论先前如何伪装、否认。
此时此刻,他还是承认了纪清昼对他的所有猜测。
冷静又狼狈。
谢子夜像是担心纪清昼听不清,又一次重复:“纪清昼,杀了我。”
谢子夜话落,剑锋破空,化为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无比耀眼,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在这刺目的流光中闭上了眼。
“嗤。”
长剑贯穿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咔嚓。”
紧接着,伴随着锁扣落下的声音,他的脖颈一片冰凉。
谢子夜睁开眼,余光瞥到悬在他侧方,没入古树中的别离剑。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冰冷的项圈牢牢将他锁住。
谢子夜语气冰冷:“纪道友,这是何意?”
“如你所愿。”
纪清昼收回手,看着谢子夜脖子上的黑底红纹的项圈,缓缓道:“我在救你。”
谢子夜沉声道:“我说的是,杀了我。”
“我听见了,也听懂了。”
纪清昼道:“所以我救了你。”
谢子夜紧咬牙关:“你觉得我在口是心非?”
“不。”
纪清昼道:“你希望我杀了你,是真心的,我知道。”
谢子夜错愕地看着她:“那你为何——”
“就像你想杀我,也是真心的。”
纪清昼蹲下身,看着他,“你的真心,都是真的,你没有骗我,可你的真心之下,还有一道更为细弱的声音,对我说着另一种真心。”
谢子夜怔怔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你抱着想要杀我的真心,一次又一次与我相遇,又与我在历练中联手对敌,生死相依。”
“你有无数次杀我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我,因为你想杀我的真心之下,藏着希望我可以杀死你的真心。”
“于是你日复一日地等待,期待着我变强,在你动手之时,将你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