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吟眼神如同深邃的湖面,波澜不惊。
那日在护国寺,周静桐早知道她会路过,所以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落下的平安符还被拿去做了文章。
好歹毒的心思。
看着裴明奕竭力压制着怒火,桃花眼带着冷厉又委屈的质问,看起来竟比她这个“恶人”还要难过。
苏晚吟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轻声道,“平安符是我落在护国寺的,但上头的字不是我写的。”
她的反应完全不在裴明奕预料中,咫尺间距,她是真冷静还是假骗人,他分得清。
苏晚吟表情严肃,眸光慢慢落在平安符上,青葱指尖点在那个“赠”字上,“我从前往侯府送东西,无论帖子还是信件从来不会写赠。”
“时安这两个字倒是能以假乱真。赠这个字只是仿照我的落笔凑成,与我用笔习惯半点不同。”
“王爷现在就可以让锦衣卫从清晖园书架上随便找两本帖子过来对比。”
她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粉色光泽,平静的目光和口吻硬是让怒火冲天的裴明奕续不上火气。就好像大火即将烧到屋檐的前一秒,凉意突然笼罩了所有。
裴明奕目光顺着她手指落在那个字上,很快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压在胸腔的大石突然变成了空心的,他在感觉轻松的瞬间又生出被算计愚弄的不爽,进而从她话里找出了漏洞。
“你给本王跪求的
平安符会落在护国寺?落了便落了,又何必送这么个东西糊弄本王。”
他紧紧盯着苏晚吟,气得身子发颤。
既是苦心跪经求来的,怎么会丢!
苏晚吟清冷的神色僵了一瞬,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原以为他被蒙骗,生气也很正常。
眼下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她。
刚刚她一时冲动,还想把太子妃的话一并说出来,现在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和周静桐之间,他相信的只会是周静桐。
算了。
苏晚吟纤长浓密的睫毛一垂,足够遮挡万千思绪,“那日在护国寺发生了些事情,以至于不慎弄丢了平安符。但我想符纸终归只是个形式,跪诵的功德不会变,只要能回报在王爷身上,祈祷便就成真了。”
她声音虽低,却不慌不虚,来自裴明奕的压迫感似乎也在一点点减弱。
苏晚吟喘了口气,又道,“跪经是有僧人在旁指导的,王爷派人去护国寺问问,便知我到底是为谁求的。”
裴明奕脑袋嗡地一声,眼里的火已呈颓废之态狼狈往回撤。
没错,这件事可查证之处很多,他却第一时间就怀疑她。
这让整日将喜欢二字放在嘴边,又把一生一世作为信条的晋王殿下踩了个大坑。许多事上能做出准确冷酷判断的人,竟就这么简单被摆了一道。
再一想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此时更像射出去被反
弹的冷箭,统统往自己心窝子上捅。
他第一反应想把人抓住,但苏晚吟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轻而易举退开两步,恭敬跪安,“遗落平安符的确是晚儿过失,才让程夫人有机可趁,害王爷不痛快。”
他思绪还没彻底笼清,只道,“程时安快马加鞭回京就为了以自身功勋换父皇一道重新为你们赐婚的圣旨。”
“本王才···”
“王爷不必解释,晚儿明白。”
这是苏晚吟第一次大胆截断他的话,她眉梢眼角全是清冷淡漠,仿佛怎么都抓不住,这感觉让他非常不安。
“苏晚吟···”
“多谢王爷的鱼,晚儿就不打搅王爷歇息了。”
她转身就往外走,半点留恋都没有。
裴明奕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然而抬起的手臂僵在半路,眼睁睁看她离开。
那般清瘦的背影,一出门就好似笼了漫天漫地的孤寂,看得他心里发寒发痛。
苏晚吟出去没多久,裴明奕就掀了桌子,动静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徐行,即刻派人就护国寺查,哪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晚吟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夜,早上芸萱进来伺候她洗漱时,她眨了眨眼,才觉眼皮又酸又胀。
昨晚的事芸萱也知道了,后悔自己自作主张,“小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您昨晚没去王爷那儿···”
苏晚吟表情木木的,闻言
扯出一丝笑,“问题不是去不去,也与旁人无关。”
芸萱听着更难受了。
然而苏晚吟才换了手臂上的药,房门就响了,顺子轻声道,“苏小姐,王爷亲自给您送早饭来了。”
芸萱看苏晚吟脸色,见她好看的眉毛蹙了蹙,“哪敢让王爷在外头久等,快请。”
外头的顺子和裴明奕都松了口气,然而门一开,出来的不是芸萱,而是苏晚吟自己。
她的眼睛没在裴明奕脸上停留一下,口气却又比从前还要温软,“王爷伤势未愈,怎好劳您亲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