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凤殿。
皇后宋氏去世已有十年,殿里的东西依旧保存得很好。可见在圣上心里,程贵妃再懂事,也取代不了皇后。
“王爷?”
常嬷嬷前一秒以为自己眼花,后一秒疾步过来拉着裴明奕左看右看,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老奴年纪大了,眼睛糊,王爷见谅。”
常嬷嬷是宋氏的陪嫁嬷嬷,宋氏走后,她守着倾凤殿日复一日诵经念佛,祈祷主子早登极乐。
她也是看着裴明奕长大的,跟对自己亲儿子没差别。
“嬷嬷身子还好?”裴明奕难得退去浑身冷厉,说话时更贴心弯下了腰。
“好得很。王爷不必挂心老奴。倒是您···”常嬷嬷看了眼他的左脚,痛心疾首,“再忙也不能不顾身子。这些年您身边没有个贴心的,皇后娘娘虽把胭脂留给您,可那丫头蠢笨,不得你心。”
裴明奕转身拉苏晚吟的手,常嬷嬷这才瞧见他后面跟了个冰花雪玉似的小姑娘。
“哎,这位小姐是···怎的脸色这么苍白?”
苏晚吟大方行礼,“臣女苏晚吟给嬷嬷见礼。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她虽这么说,但常嬷嬷有眼力见儿,心知不是小伤那么简单。关键是说话这会儿功夫,王爷竟一直盯着她,眼神还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裴明奕心疼她久站,“本王记得母后从前最爱喝嬷嬷做得酒槽鸡蛋汤。”
“晚儿失血过多,本王特意来跟嬷嬷讨一碗。”
常嬷嬷眼角的皱纹都笑弯了,一脸自家娶媳妇似的开心,拍着大腿,“有有有!老奴现在就去做,要多少有多少。”
苏晚吟紧紧抓着他的手,心里的温热感动都通过指尖传递出去了。
裴明奕看着熟悉的倾凤殿,脑里总想起母亲在世的情形,可十年太久,久到很多时候他都模糊了母亲的容貌。
所以害怕回来,就狠心不想,可又放不下。久而久之,便如积了灰的结缠在心里。
苏晚吟感受到他浓烈而克制的哀伤,一时间感同身受,默默陪着他从正厅走到寝殿。
无论摆设用具还是纱帐花色,无一例外简单清雅,半点不见身为皇后的富贵繁杂,最耀眼的也仅仅是铜镜前的一顶凤冠,显然也被简化过,清秀又不失贵气。
小书案前挂着一幅画,是宋氏陪幼年的裴明奕荡秋千。虽只是背影,但温婉流转间能感受到她对稚子的疼爱。
裴明奕久立画前,苏晚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肩膀几不可查的颤抖还是被她捕捉到,也跟着心下发酸。
她正纠结怎么安抚他,就听他温柔开口,“母后,她叫苏晚吟,刚满十三。她父亲不是个东西,我也没打算留。但她曾祖父是林大学士,您以前提起过为数不多的清官之一。”
“想来您会喜欢她。”
他这是···特意带她来见先皇后?
苏晚吟忙收敛心神,不顾伤口扯痛,恭敬三叩九拜。
裴明奕平静的眼底浮起一丝宠溺,抚着她头顶笑言,“母后您瞧,她喜欢儿臣喜欢得都迫不及待拜婆母了。”
苏晚吟扒拉开他的手,弱弱道,“我没有。”
裴明奕旋即委屈的对着皇后画像,“儿臣大她六岁,她约莫嫌我老。”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苏晚吟知他在开玩笑,还是有些窘迫。
“那就是嫌我瘸。”
“没有!”苏晚吟气他说自己瘸,一时脑热,“不管王爷是什么样子,我都跟你。”
裴明奕和她并排跪着,正色道,“母后听见了吗?这世上除了您,还有人把我放在心里,为我着想,还敢为我去死。”
“我···不是一个人了。”
他抓着苏晚吟的手,深深凝视画中背影,“苏晚吟,拜了本王的母亲,他日若你反悔本王会杀了你。”
苏晚吟被他森然冰冷的口吻吓到,他怎么总不相信自己?
“那王爷呢?”她轻声反问,心如鹿撞,“王爷当我是什么。”
她掌心全是汗,费了很大力气才没避开他的视线,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想,也不该有期待。可这种冲动,即便前世迷恋程时安时都未有过。
裴明奕眼尾勾着些慵懒笑意,让人觉得他无论说什么大概都是戏虐。
苏晚吟垂眸压下心里的躁动,他却突然附耳过来,黏糊糊说,“你把本王当什么,本王就把你当什么。”
模糊吗?
苏晚吟不敢细想。
常嬷嬷做了一大碗酒糟鸡蛋汤,苏晚吟愣是喝得打了饱嗝才被放过。
常嬷嬷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说裴明奕小时候顽皮的趣事,裴明奕就在后院凤凰树下假寐,叶子不偏不倚落在眉间,他眼尾慢慢扬起,说不出的慵懒闲适。
差不多快天黑,两人才辞别常嬷嬷从倾凤殿出来。
余晖下被拉长的身影叠在一块儿,苏晚吟看得厨神,裴明奕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开口,忍不住道,“往后想知道什么不必找郭绣娘,本王带你来问常嬷嬷。”
他知道自己问郭绣娘的事了?
苏晚吟想起中衣的事,抿唇道,“那个···裤子是不是有些紧?我、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