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真的语气平淡而从容:“所以,你的担心毫无必要。”
说话之际,杜怀真已带着林重进入木塔。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木塔内部异常简陋空旷,没有任何家具和摆设,跟精致华丽的外表极不相称。
而且,这座木塔居然是空心的,就像天井一样,可以从底部直达顶层。
毫无疑问,杜怀真是一位伟大的求道者,眼里除武道以外,再无他物。
杜怀真走到木塔中间,随手一挥,林重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托起,和杜怀真一起冉冉上升。
很快,两人到达塔顶。
塔顶有一间静室,面积大约百余平米,正中心摆着一个蒲团,四周悬挂着半透明帘幕,恰好遮挡住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
杜怀真掀开帷幕,迈步而出,林重一言不发地跟上。
时值傍晚,红霞漫天,落日熔金,无数高楼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共同构造出一副壮美的画卷。
杜怀真凭栏而立,青色道袍迎风翻飞,宛若神仙中人。
林重认识的强者当中,若论气势之盛,风度之佳,无人能出杜怀真左右,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横压世间一百年,让无数英雄沉沙折戟,杜怀真绝非浪得虚名。
“既然武盟离了谁都可以运转,那么您为何选择我呢?其实,庞副盟主比我更合适。”林重陪着杜怀真看了一会儿夕阳,再次追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杜怀真背对林重而立,依旧不肯进入正题。
林重只得压下心头的疑惑,循着杜怀真的目光朝远方望去。
作为共和国的行政中心,京城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东海市,落日之下,无数车辆川流不息,如同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蔓延至视野尽头。
而在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终于得到宝贵的休息时间,或满脸疲惫,或轻松愉快,或呼朋引伴,或勾肩搭背,勾勒出众生百态。
“我看见了烟火人间。”林重思索片刻,答道。
“你今日眼中所见,便是我昔日眼中所见。”
明明就站在林重身边,杜怀真的声音却仿佛来自九天云外:“我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厌倦眼前的风景,亦曾以为,守护苍生是我无法逃离的宿命。”
林重认真听着。
他不知道杜怀真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但他知道,以杜怀真的身份、地位和境界,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那么,此时此刻,您看到了什么?”林重又问。
杜怀真忽然笑了。
笑容虽然很浅很淡,并且转瞬即逝,但毫无疑问,给杜怀真稍微增加了一丝人的气息。
“凡所有相,皆为过往,皆化云烟,皆是虚妄。”
收敛笑意后,杜怀真眼帘低垂,表情平淡地说出一句佛偈。
林重眉毛微皱,他不喜欢这种云山雾罩的谈话,因此开门见山道:“我见识有限,不通佛理,能否请您说得直白一些。”
“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六十年来,你是第一个。”
杜怀真用眼角余光瞟了林重一眼,淡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莫名的情绪,难以分辨喜怒。
林重耸了耸肩:“我想,作为被您选中的继承者,我应该有一点儿放肆的特权。”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交谈吗?”杜怀真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
林重点了点头:“记得。”
“我曾告诉过你,武盟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负累。”
杜怀真的语气淡漠如水:“可是,我最大的负累不是武盟,而是这五光十色、颠倒迷离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