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行,唯精唯一,若被红尘所累,则终生无望超脱。”
杜怀真的语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厌倦,也不知他是厌倦了指点宁诤,还是厌倦整个人间:“回答我,你是谁?”
宁诤心念急转,思考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杜怀真满意,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要让师傅等多久?”站在旁边的许景眉头微皱,冷淡道。
宁诤如梦初醒,深吸口气,干脆豁出去了,挺起胸膛,大声喊道:我是宁诤,宁缺毋滥的宁,诤言的诤!”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当然,所谓漫长,仅仅是指宁诤的感官体验。
宁诤心中七上八下,生怕答案无法让杜怀真满意,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幸好,杜怀真并未让他等太久,平静道:“记住这个回答,不要被外物蒙蔽了双眼,你就是你,不是真武门的大师兄,也不是杜怀真的入室弟子,你只是你而已。”
宁诤顿时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我就是我,我只是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宁诤此刻的感觉,就像在沙漠中独自跋涉的旅客,突然看见了前方的一片绿洲,惊喜得无以复加。
“多谢师傅,弟子明白了。”
宁诤向杜怀真藏身的高塔拜倒,行以五体投地的大礼。
杜怀真问:“你明白了什么?”
“弟子以往,把虚名看得太重要,自视甚高,目无余子,认为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称作天才,对他人的溜须拍马沾沾自喜,不知不觉坠入红尘陷阱。”
宁诤毫不犹豫地答道:“然而,我所获得的一切名声,都来自真武门,来自师傅,当我享受到名声带来的尊荣时,也无形中受到名声的拖累,变得急功近利,嫉贤妒能,失去了从容淡泊的心境。”
宁诤确实大彻大悟。
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深刻表明他破而后立的决心。
高塔内的杜怀真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宁诤讲完,他才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甚善。”
“师傅,我向您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让您失望!”宁诤脑袋微抬,目视高塔顶端,斩钉截铁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对于宁诤的保证,杜怀真不置可否,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心思,如渊如海,深沉难测,恐怕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准确把握。
宁诤忍不住扭头朝许景看去。
“走吧,别打扰师傅修炼。”许景目光一闪,漫不经心道。
说罢,许景双手抱拳,以无比恭敬的姿态,向杜怀真藏身的高塔弯腰行礼,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望着许景修长挺拔的背影,宁诤眼神变幻,欲言又止。
宁诤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和许景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丝难以弥补的裂缝,再无可能恢复如初。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血溅五步。
武者不是匹夫,却比匹夫更骄傲,更受不得侮辱。
宁诤不可能为没有犯过的错误道歉,而许景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短短两秒钟的时间,宁诤脑子里便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他还是默默起身,选择与许景相反的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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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时针才刚指向七点,天空便被无边无际的夜色笼罩,几颗疏星点缀其中,越发显得天地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