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位在捕鱼儿海叱咤一时的蓝玉,如今已入暮年。
扬起的巴掌悬停在空中,凶戾的视线忽然变得茫然,到最后只能缓缓放下。
以前不管蓝昭做过什么事,立下的天大的功绩也好,在蓝玉眼里他不过还是自己的儿子而已。
这种感情,非常纯粹。
蓝玉释怀地笑了笑,伸出手拍向蓝昭的肩头。
“昭儿,爹不如你,大明以后就在你的肩上担着了。”
对于朱家,对于大明,蓝玉自始至终都怀揣着一种赤诚忠心。
张狂不羁,目中无人,那只是为人的外在表现而已。
蓝玉本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存在。
成长的环境,让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深思熟虑,他只知道只有表现的凶悍,才能不受别人欺负,才能在朝堂上始终占据优势地位。
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蓝昭显然很好地遗传了这一点。
可蓝玉仍是想要提醒他。
“昭儿,不管陛下怎么器重你,你都应当要谨记八个字。”
蓝昭本以为,自己这肚子没几滴墨水的亲爹,会说出“少年得志,不是好事”。
但真正吐出来的字眼,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小时了了,大未必然。”
蓝昭没有用那种嬉笑的态度去对待,而是凝重回应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蓝玉看过无数淮西兄弟在朱元璋的屠刀下死去,也很清楚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再加上,自己儿子深陷宦海,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境地,更加清楚一时的巅峰绝对称之不上巅峰。
做父亲的现在已经帮不到什么了。
极少数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给儿子招惹麻烦,或者以旁观者的角度来提醒他几句。
父子二人在庭院中坐下,手边就是圣旨。
蓝玉端起茶盏,问道:“现在陛下把冯胜的案子交给你来主审,你打算怎么做?”
“爹,听你那语气,你不会是想让我给冯胜留一条活路吧?”蓝昭反问道。
“你爹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他那侄子差点在定远把你给逼死,我这个做父亲的想法,肯定是不死不休,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你最为有利,所以想得知你的想法。”
“其实很简单,我目前能走到这种地步且难以被扳倒,只有一个根本原因,依附皇权!”
朝堂中大多数人都认为,蓝昭的势头正猛,是依靠着大量淮西勋贵的支撑,外加他爹凉国公在背后保驾护航,又和太子朱标有着亲戚关系。
实际上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因素,起不到决定性作用,更不可能让蓝昭走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蓝昭认准一点。
只要朱元璋还活着,就不能在他手头上蹦跶,做事就必须要考虑到这位洪武大帝的感受。
如何处置冯胜,其实朱元璋非常犯难。
他也不想在史书上,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所以,才会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蓝昭,他相信这混小子有办法能够漂亮的解决此事。
从定远民变入手,事情就能够简便很多。
“爹,胡惟庸……好像也是咱们的老乡,对吧?”
一听这话,蓝玉有些发愣,他没能理解蓝昭的意思。
蓝昭轻笑道:“那就让我好好利用这位大明最后一个宰相的名头,来将此事处理的滴水不漏。”
说完这些,蓝昭便起身准备离开。
圣旨已经到了,按照程序还得去朱元璋面前谢恩一次,然后说说对兵部的工作规划,都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在这种时候谈及胡惟庸,那也只是效仿朱元璋的手段而已。
自从十一年前,胡惟庸案事发,在这期间整治官吏,朱元璋如果找不到什么特别好的由头,就会拿胡惟庸来说事。
拿不准的,就冠上胡惟庸逆党的名头。
这也是为什么胡惟庸一案的死亡人数,是郭桓案和空印案的数倍不止。
“定远民变,我就不信和你冯家没关系。”
“你冯胜不是在定远动手脚么?还敢借着平叛之名来袭杀我。”
“那我就得好好查一查,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了。”
蓝昭拿定心思,嘱托下人们照顾好蓝玉后,径直出门去往紫禁城。
刚刚抵达午门,就有一名东宫太监在等待。
见到蓝昭时,那太监急忙上前,低声道:“少师大人,太子殿下请您去东宫一叙。”
“好。”
蓝昭没有拒绝,同时心里也在怀疑,朱标这次找自己又有什么事?
莫非也是为了冯胜的案子?
君臣二人,许久未见,前嫌尚未冰释,再次相见之时,在气氛上还是略显尴尬。
“臣蓝昭,叩见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蓝昭规规矩矩地行礼。
朱标习惯性地想要上前把他扶起,但还是仅仅让他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