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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到公司的时候,鸡毛还没有来,不过宋经理已经来了,张晨直接去了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看到他进来,就问他:
“怎么样,你昨天接手了?”
张晨说接手了。
“看到那个刘皇帝了?”
张晨知道他说的是刘老板刘邦,张晨点了点头:“看到了,他请我喝茶,我们聊得很愉快。”
“你和刘老板聊得很愉快?”宋经理似乎有些不相信。
“对啊。”张晨说。
“那工地上,可以复工了?”
“本来就不需要停,都是加固工程,方案怎么调整,工地上都没有停的必要。”张晨说,“大牛他们都在等我,我等会过去就让他们继续。”
“好好,那你快走,快让他们复工,这些工人你不知道,他们很麻烦的,停几天工,就骂天骂地,搞不好就会闹到公司来,把这里搞得一团乱。”
张晨心想,他妈的就是他们不来,你这里也已经够乱的。
“没事,理解就好,毕竟他们一天不干活,一天就没有工资。宋经理,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示一下,请示完我就过去。”
“你说。”宋经理抬了抬手。
张晨于是把自己昨天和刘老板沟通的情况和宋经理说了,宋经理不动声色地听着,张晨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是同意方案重来还是不同意,一直等到张晨说了刘老板让他转告的支付方式,宋经理的眼睛亮了,他赶紧问:
“那你心里有没有数,按你的方案,总造价会比原来高还是会低?”
“我昨晚大概算了一下,比原来的,应该低百分之十左右。”
张晨心里清楚,工程最后实际决算的结果,和他昨天预估的,肯定会有一些出入,所以他没敢告诉宋经理百分之二十,而只是保守地和他说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那就是说,我们多出了百分之十的净利润,还白得十万块?有这样的好事?”宋经理一连串地问。
张晨说是,刘老板就是这样答应的。
“哈哈,那干啊,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干,你马上干,放心,工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发设计奖金的。”
“宋经理,我想,是不是该先和鸡毛说一声?毕竟,这样的话,要把他的方案完全推翻了。”
“和他说什么?说得着吗?这个项目,他不是已经撂挑子了?昨天你也在这里,说得清清楚楚的,大不了到时,他那份奖金,还是算给他好了。”
“我觉得还是先和他说一声……”
“他在不在,你叫他过来。”
“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他。”
“那就不用说了,这个**人,等他到公司的时候,太阳都下山了,黄花菜早凉了,没事,就这么定了。”
张晨拿出速写本,翻到刘老板写了房号和电话号码的那页,和宋经理说,刘老板还在等我们的消息,那我通知他?
“好好,马上通知!”
张晨拨通望湖宾馆的总机,让她帮转512,电话响了一阵后,一个赖洋洋的声音响起:
“哪位?”
“刘老板您好,我是张晨。”
“噢噢噢小张。”刘老板一听是张晨,马上振作了起来:“小张,你那里怎么样了?”
张晨和他说,我就在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同意了,我今天就开始设计方案。
“太好了,小张!”宋经理叫道。
宋经理把话筒从张晨的手里拿过去,叫道:“刘老板,我老宋啊,那个支付方案,实际比原合同低,按原合同支付,比原合同高,按实际支付,不管高低,你另外再支付十万,没错吧?”
“没错没错。”
“那小张这里方案出来,我过去找你,再补签一个合同?”
“好,没问题。”
“那这事我们定了?”
“定了定了,你放心,我汉高祖刘邦,一言九鼎。”
放下电话,宋经理看着张晨说:“奇怪,这刘老板,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张晨笑笑,他心里在说,那是因为他的头疼病被根治了。
张晨走的时候,看到鸡毛座位还空着,这家伙还是没来。
……
公司里的人都走了,刘立杆让吴朝晖也先回去,他说他还有事要处理,等会自己叫蓬蓬车回去。
张晨和小昭走了,雯雯和倩倩了无音讯,刘立杆觉得自己回到家里,真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办公室里坐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刘立杆和张晨不一样,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静下来的人。
他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静静的顿河》翻看起来,看了两页,感觉自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把书合上,扔回到茶几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即使外出演出的时候,大家晚上一起挤在破庙里,或任何地方,他都习惯打着手电或点着蜡烛,拿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当初谭淑珍就是这样被他吸引,不管夜多深,她醒来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布幔那边微弱的光团,就知道是刘立杆还在看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谭淑珍看到这团光,心里就感到很踏实,翻一个身,继续微笑着睡去。
后来是看到这光,心里就感到一种温暖,无端端地,在黑暗中会感到脸红耳热,她认定这可以一整夜一整夜看书的人,肯定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她因此才会在拱月的众星中,选择了刘立杆这颗并不算璀璨的星。
还有一次,刘立杆记得是在泰顺,也和现在一样,是在冬天,温州的冬天也是很冷的,可不像海城,演出结束后,他们全团就住在那个有戏台的祠堂里,女的住在有顶的戏台上,男的住在露天的戏台下,刘立杆晚上还是习惯性地坐在被窝里看书。
借着一支蜡烛,光线很昏暗,也许是看书看得时间长了,感觉眼睛有些疲倦,也许是前面一伙人宵夜,酒喝多了,刘立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没想到却睡着了,手上的书滑落下去的时候,打翻了蜡烛,蜡烛倒在边上冯老贵的被子上,把被子点燃了。
那一堆男的都在蒙着头睡觉,谁也没有察觉,冯老贵还感到这冰冷的被窝,睡着睡着总算变暖和了,只有谭淑珍恰好醒来,朝台下看看,没看到刘立杆和他的烛光,却看到台下的一团火,谭淑珍大喝一声,底气十足,不仅把祠堂里的人喊醒了,把全村的人都喊醒了。
他们跑过来一看,看到剧团里的女人们穿着单衣,就从里面逃了出来,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男的正用水在往自己的被子上浇。
刘立杆盯着茶几上的《静静的顿河》,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个时候,总幻想有一张舒适的沙发,明亮的灯,可以好好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现在这一切都有了,自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刘立杆拿起桌上的大哥大,拨通了孟平,问他在哪里?
“我在临高,杆子,你要不要过来?”孟平说。
“滚!”刘立杆骂道。
孟平笑着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打给谁,因为刘芸,他和李勇之间裂痕还没有消弭,李勇虽然不会再拿墨水瓶砸他,但在刘芸出现之前,刘立杆知道,李勇是不可能完全原谅自己的,而刘芸,到现在为止,和谁也没有联系过,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刘立杆把大哥大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不禁苦笑,自己在这个城市看起来认识的人很多,但实际能说说话的却没有几个,在这个城市,叫过自己亲爱的和老公的女人不少,但出了门,那些女人们马上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还不如二炮,人家至少还惦记着二炮,认他是老客。
自己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刘立杆有些想张晨了,原来,一个随时随地都知道他在哪里,一个扣机就可以把他叫过来,不管几点和他说,走,去喝酒,两个人就可以乘着月色一路走去的人,是那么的难得。
可是,他现在就连张晨在哪里,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