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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向北把事情说完,小姑娘说:“那算我家一个,我家肯定参加,我这里先报名了。”
“不用回去和你爸妈商量?”张向北问。
“不用了,我爹娘都听我的,弟弟还是小毛头,没他说话的份。”小姑娘说,“对了,那我回去,是不是可以进公司?”
“当然可以,怎么,你不喜欢这里?”张向北问。
“不喜欢,这里哪里有家里好。”小姑娘说。
“可是出来,不是可以见见世面?”
“切,一个破乡里,又不是广州深圳,见什么世面,见来见去,都是二皮这种货色。”小姑娘不屑地说,“哎,你说这么多,是不是不想要我?”
张向北笑道:“进了公司,干的可还是农活,我怕你吃不消。”
“切,那有什么,我从小就会干,只是以前,干不出钱来,才跑出来打工,自从去年参加你们的‘随手帮’,我都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回去了,这回村里有工资发,我还不回去,留在这里低三下四,看人家的眼色?”
小姑娘口齿伶俐,一张嘴就像是自来水龙头打开,流个不停。
张向北说:“好,那我现在就收了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的脸红了,犹豫了一阵,她和张向北说:“我要是告诉你名字,你不许笑。”
张向北笑道:“好,我不笑。”
小姑娘用手指指着他,眼睛瞪着他,张向北也学她,用手把脸一抹,严肃了起来。
“我叫马头芹。”小姑娘说。
“什么?马头琴?”张向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不过马上止住了,和小姑娘说: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这名字,确实有点怪。”
马头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以为是可以弹的马头琴是不是?不是,我是芹菜的芹。”
“怪的名字就一定有讲究,说说,你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张向北问。
“屁哦,就是我娘生我的时候,地里的头茬芹菜可以收了,我爹就给我取了个马头芹,我后来问他,要是那天,正好家里的狗下崽,你是不是会给我取名马狗崽?”
张向北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马头芹举起手朝他不停地挥着,做着打他的动作,骂他:
“还笑,还笑,你要不要这么幸灾乐祸?就这个破名字,害我从上小学,被人笑到现在,你不许笑了。”
张向北正色道:“好,我不笑了,不过,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名字不就是让人记住他么,你这名字,我听一次就记住了。”
马头芹看着他点点头:“你现在有点像了。”
张向北纳闷了,问:“像什么?”
“霸道总裁啊,那些人不就喜欢和你这样胡说八道,什么狗屁事情,都说得正正经经,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马头芹说着,张向北哈哈大笑:“还是你说的有道理。”
“喂,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马头芹冲着张向北身后叫,有一个人正从楼上下来,马头芹看着很面生,她坐在这里,也从来没见过这人上去,她因此问。
张向北扭头一看,也愣住了,他不认识下来这人,但认识他身上穿的这套双排扣的西装,张向北叫道:
“我去!二皮,不错啊,像个艺术家!”
仔细地洗干净之后的二皮,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要小一些,好像只有三十零点,脸上的胡子也刮掉了,那一张脸,看上去还有些清秀,原来一头蓬乱的长发,现在柔顺地披在头上,已经齐肩,看上去确实有点像艺术家。
他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的t恤,外面是那套灰色的双排扣西装,西装的样式虽然早就过时,但还很合身,脚上是一双新旅游鞋,里面穿着白色的棉袜。
二皮冲着张向北嘿嘿地笑,笑起来还有点羞涩,不过一张嘴,那一口的黄牙,马上把他拉回到了二皮。
“你是二皮?”马头芹也不相信,看着二皮说:“这一下你就更像流氓了,流氓都是双排扣的西装,对了,你的头发要往后,来个大背头。”
张向北说对对,还要涂上发蜡。
两个人说完大笑,二皮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脸有点红。
“还有衣服呢?”张向北问。
二皮指了指楼上说:“在上面。”
“去拿下来,我们走。”张向北说。
“怎么,我们不住在这里?不是钱都已经付掉了?”二皮问。
“笨蛋,开房就是给你洗澡的。”马头芹骂道,“你这个人,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水才能洗干净,不知道房费赚不赚得回来。”
张向北和二皮说:“要么你住这里,我回去了,你明天自己回来。”
“带走带走,这个流氓不要留在这里。”马头芹赶紧大叫。
“我戳你娘的逼。”二皮骂了一声马头芹,走回去楼上。
张向北退了房,站在楼梯口等二皮,等了好久,才看到二皮在楼梯顶上出现,从楼上一步一步艰难地迈下来,他两脚叉开,两只手平举着,右手提着那个黑袋子,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大”字。
双腿的膝盖不弯曲,直直地移下来一只脚,接着再直直地把另一只脚从台阶上移下来,这才算完成一步。
张向北看着大为稀奇,问:“你在干嘛?”
“下楼梯啊。”二皮说。
“你腿怎么了?伤到蛋了?”张向北问,只有伤到了蛋的人,才会这样叉开双脚走路。
“**毛。”二皮说,“这样走,衣服和裤子不会皱,你懂不懂?”
张向北哈哈大笑,这才明白,原来他这个造型,关节不弯曲,是为了不让衣服和裤子产生褶皱。
张向北说:“那你还是错了,你应该把衣服套在衣架上,然后你光着身子举着它们走,这样一点都不会皱,快点快点,你这样走到天黑,我们也走不到车子那里。”
二皮嘿嘿地笑着,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下了楼梯,张向北和马头芹挥手再见,马头芹叫道:“等我哦。”
“等你戳逼?”二皮问。
马头芹抓起柜台上的订书机就扔了过来,砸到了二皮的背上,二皮“哎呦”一声,张向北骂:
“活该,嘴巴这么臭!”
到了街上,二皮这一身簇新,很招人眼,大家都回头看着他们,这让二皮很得意,但同时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走路了,他一会儿背着手,一会儿挺胸正步走,结果走成了同手同脚,张向北在边上看着暗暗觉得好笑。
张向北问二皮:“穿新衣服,高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了,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娘死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二皮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顺嘴说,张向北听着却心里一紧,有些酸楚,十一岁,那他妈妈死的时候,他比自己还小,十一岁到现在没穿过新衣服,那他过的是什么悲催的日子。
“你爸爸不管你?”张向北问。
“他就知道灌黄汤,喝醉了就拿棍子揍我,每天都揍,后来喝多,掉进露天的粪坑里淹死了,哈哈,我心里要多痛快就多痛快,看到人就笑,他下葬的时候,我还在他坟上痛痛快快撒了泡尿,村里人都说我没良心,**毛,老子的良心早就被他揍没有了。”二皮骂骂咧咧的。
两个人走到了陇西大酒店的门口,张向北看看手表,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张向北和二皮说:
“我请你吃饭,我们吃了饭再回去。”
二皮兴奋地叫着好啊好啊,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张向北笑问。
“**毛。”二皮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进去坐下,老板娘拿过菜单,张向北递给了二皮,和他说,随便点,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这上面的都可以点?”看着菜单,二皮的眼睛都绿了,问张向北,张向北说对,放开点。
二皮一口气就点了六个菜,还要再点,老板娘问:“你们几个人?”
“眼瞎啊,没看到我们就两个。”二皮骂道。
“两个人的话,菜已经太多了。”老板娘提醒,张向北说:
“没事,没事,你让他点。”
老板娘撇了撇嘴,继续在一张纸上写着,二皮点了满满一桌十几个菜。
点好了菜,二皮搓着手,头不停地摆着,晃着,他已经快等不及了,张向北问:
“要不要喝酒?”
“要要。”二皮说着转头朝那边叫:“老板娘,来瓶中华牡丹。”
“没有。”老板娘说,“只有古河州特曲,要不要?”
“要一瓶。”二皮说。
叫完了酒,等着上菜,二皮看着张向北嘿嘿地笑,张向北问:“你笑什么?”
“我们清了。”
“什么清了?”
“你打伤我的事啊,我现在哪里都不痛了。”
“去你的!”张向北骂。
二皮拿过桌上的卷筒纸,撕下来一截,摊在自己的左腿上,再撕下一截,摊在自己的右腿上,张向北问:
“你在干嘛?”
二皮说:“这样等下菜汤滴上去,就不会脏了。”
张向北大笑:“原来你也怕脏?”
“那当然,这是新衣服。”二皮说。
“讲究,不错。”张向北朝二皮竖起了大拇指。
“老板娘,来一碗牛肉浆水面。”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和老板娘说。
二皮扭头看看,大叫一声:“老焦叔!”
胖子朝他们这边看看,见坐着的两个人都不认识,没有理他们,二皮赶紧又叫道:
“老焦叔,是我,二皮。”
胖子愣了一下,满眼狐疑地朝他们这边走来,他盯着二皮看了一会,叫道:
“哎,哎,哎哎,还真的是二皮,我的娘,你穿上这新衣服,叔都认不出你了。”
“这个**毛给我买的。”二皮嘿嘿笑着,老焦看了看张向北,二皮说:
“这**毛是‘宅鲜送’的老板。”
老焦一听,赶紧朝张向北伸出手,张向北也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老焦不停地说:
“你好,你好,你是张总吧?”
张向北点点头说:“是我,你是焦主任?”
“是是,我刚刚赶回来,到了这里,嘴馋了,就想着吃碗浆水面,再走回去村里。”老焦和张向北说。
张向北赶紧说:“一起吃,吃完一起回去,我们开车过来的。”
张向北骂二皮:“还不赶快去拿杯子和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