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吗?小翠,那是什么声音?”谢道韫低声问道。
小翠也听到了那轰鸣声,她的第一反应是天上打雷了,但忽然想到今日天气放晴了,还有夕阳出来,那可绝对不是打雷了。
“听到了,小姐。好像是……好像是……难道说……”小翠瞠目道。
谢道韫的心砰砰乱跳,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怎么可能?虽然确实很像……但是他……他远在干里之外,相隔干山万水,怎么可能……”
“轰隆,轰隆,轰隆!”巨大的轰鸣声连续响起,打断了谢道韫的话。那轰鸣声如此熟悉。谢道韫主仆都是在淮阴住过很长时间的,不止一次的跟着李徽领略过实验爆炸物和火炮轰击的场面,她们对这些太熟悉了。
即便是没有见识过火器的人,也对这轰鸣声并不陌生。南方各郡这两年已经有大量的焰火爆竹销售。虽然价格昂贵到只有大族富豪才买得起,但是逢年过节百姓们也已经见过听过了。
那是火药的爆鸣声,确凿无疑。
谢道韫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小翠更是蹦了起来,一把抱住谢道韫的胳膊道:“是他们,定是他们。小姐,他来救你了。”
谢道韫心神激荡,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无数次期盼着他能来,但无数次的否定了这种可能。不仅是相隔遥远,中间还有大量的兵马正在进行作战,李徽自己的东府军也加入其中,成了冲突的一方。所以无论从那种情况来考虑,他都不可能来。他甚至不知道会稽这场突然爆发的动乱,不知自己有危险,又怎会前来。
可是,眼下外边的轰鸣之声正是火器的声音,而除了他的兵马有火器,又有谁能有火器呢?不是他,又是谁呢?
轰鸣声虽然遥远,但是越来越密集。谢道韫更是确定那是李徽的东府军到来无疑。之前谢道韫并不喜欢听那火器的爆鸣声,但现在听来,这声音无比的动听,比自己听过的最好的曲子都好听。简直如仙音一般。
“那是什么?”萼绿华一直没说话,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后,忍不住问道。
谢道韫忙道:“那是火器的响声,只有东府军李郎的兵马才有这种火器,应该是他们来救咱们了。”
萼绿华吁了口气,轻声道:“甚好。那可有救了。”
谢道韫道:“是啊,有救了。姐姐感觉如何了?”
萼绿华道:“还能撑得住。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谢道韫心中一凛,回到眼前严酷的现实中。眼下可还没有脱离危险。若是孙恩等人不顾一切的往上冲,那可等不到援军到来。于是忙屏息凝神听着下边的动静。
孙恩等人显然也听到了远处的轰鸣声。他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人冲进来禀报了消息。
“大祭酒,大事不好了。北城外杀进来一支兵马,凶狠无比。他们手持喷火兵器,到处杀我们的人。大护法组织人手去拦阻,结果根本拦不住。他们像是一群妖魔一般,用的是邪术,厉害的紧。大护法请你即刻去增援。”
孙恩头皮发麻,皱眉喝道:“有多少人?”
“约莫几百人。”来者禀报道。
孙恩稍稍放了心,既然只是小股的援军,那便不那么害怕。什么喷火邪法,自己是干这个的,还不明白么?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自己那个妹夫也是无能,几百人也挡不住。
但事已至此,必须先解决这帮人援军才成。再者,焉知他们有没有后续援军。
不过,自己一走,岂不是让谢家小娘子飞了。有个厉害的女子护着她,冲上去多少都是白搭,也没时间耽搁下去。既然如此,自己得不到,那便毁了吧。
孙恩把心一横,下达了放火的命令。之前说放火,只是吓唬谢道韫等人。眼下才是真正的要放火烧死她们。一声令下之后,教众们四处放火,将整座小楼下方全部点燃。看着火势燃起,窜上二楼,孙恩才冷笑着带着手下人离开谢府,直奔火光和轰鸣声猛烈的北城而去。
……
北城长街上,李徽李荣率领五百名亲卫正在大开杀戒。
六天前,李徽率兵从广陵出发,乘船经由大江出海。这一路鼓荡北风,沿着海岸线一路疾行片刻未停。在海上还遭遇了一场风暴,差点出事。为了及时赶到,李徽甚至没有同意在海岛躲避风暴,冒了巨大的风险。
饶是如此,路上还是花了六天的时间才抵达会稽北部的海湾。
船只靠岸之后,天已经黑了。众人迅速抵达城下,远隔数里便听到会稽城中的震天哭嚎之声,以及四处燃烧的冲天大火。
李徽的心凉了半截,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来迟了。城已经破了。谢道韫母子和谢家众人生死未卜,城中百姓显然正在遭受劫掠,这令李徽的心情低落,同时也愤怒无比。
在简单侦查之后,确定了城破的时间就在午后不久,也确定了城中正在进行的大劫掠行动。整座城池已经沦为人间炼狱,而谢家显然也难逃一劫了。
愤怒的李徽下达了对天师道教众格杀勿论的命令。
这是他第一次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就算之前在战场上和敌人浴血厮杀,他也没有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但是今日,他要将这帮教众统统宰杀,要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北城城门虽然关闭了,但是城头守军除了一些老弱之外,其余的都去城里抢劫祸害百姓去了。他们可不肯留在城头白白看戏。
所以,李荣带着数十人只用钩索便上了城头,将城头的数十名老弱教众尽数格杀之后,打开了城门。李徽率领众人长驱直入。
进了城中,方知这里是人间地狱,到处是被杀死的百姓的尸体,被点燃的房舍,衣衫不整的女子在街道上哭嚎狂奔,一群教众在后面哈哈大笑着猛追。背着大包小包抢的财务的教众在街头上乱走。一座富庶的城池,完全成了修罗场。
“杀!”李徽沉声下令,抽出长刀亲自动手。
一行人沿着长街往南,前往谢家老宅的方向。街道上和两侧房舍中,所有遇到的作恶的教众都被东府军众人砍杀,不到顿饭时间,杀数百之众。
他们的行为也迅速引起了注意。城中教众立刻禀报在北城附近大族之家快活的大护法右将军卢循。卢循闻听,带着数百人前来查看。发现对方确实不是己方兵马,便下令进攻。
李徽也不跟他们啰嗦,大股敌人来攻,自然动用火器。火铳和手雷开始轰鸣,结果可想而知。在一阵火器的打击之后,卢循带来的六七百人很快死了一大半。这帮家伙压根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一窝蜂的冲上前来,被火铳轰成马蜂窝,被手雷炸得血肉横飞。
卢循惊愕慌乱之下,才不得不一面纠集周围兵马前来增援,一边命人向孙恩求援。
孙恩赶到北街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对方那些人正拿着喷火轰鸣之物四处激射。轰鸣声响过之后,便有大量的教众倒下。卢循的纠集的人手已经死了好几百人,尸体在长街上堆了一层。
“这是什么邪法?怎地这般厉害?”孙恩震惊问道。
头发散乱的卢循喘息道:“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火器。还记得前年我们去京城,在京城大族宴会上听到的事么?他们说,东府军有一种厉害火器。徐州的李徽便是凭着火器在徐州立足,击败了北方强敌的。这可能便是火器了。”
孙恩道:“你是说,这是东府军?怎么可能?徐州距此近两干里,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
卢循喘息道:“你也看到了,眼见为真。若不是他们,怎有火器?”
孙恩咬牙道:“管他是谁,才数百人而已,杀光就是了。”
卢循皱眉看着孙恩身后的约莫干人人手道:“你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
孙恩骂道:“狗杂种们都在抢东西快活,我一个个去街头上抓来么?就这些人也够了。整军,进攻。”
当下孙恩卢循整顿人手,两人手下加在一起有一干五六百人之多,在长街上摆开阵型,向着李徽等人冲来。
但接下来的一幕令孙恩卢循终生难忘。对方兵马以火器轰击前进,辅以不断投掷的手雷,将整条长街变成了屠宰场。火器轰鸣着一排排的放倒教众,手雷在人群之中爆炸,血肉残肢漫天乱飞。
只不到一炷香功夫,教众死伤五六百人,难以靠近对方半步。对方不断地向前挺进,反逼得教众兵马节节后退。
孙恩见之胆寒,依旧大声的喝令教众冲锋,长生军教众们也不是傻子,如此凶残的屠戮之下,哪里还有半点斗志。
终于,他们的承受力在一轮手雷的轰炸中到了极限。发一声喊之后,四散逃窜。孙恩卢循见势不妙,赶忙转身逃窜。
城中教众兵马上万,本来就算东府军有火器傍身,战斗力爆棚。但兵力相差数十倍,只要四面八方的围困进攻,东府军这五百人也是难以匹敌的。火铳毕竟击发很慢,上弹药点火都需要时间,一轮也只能杀伤数十人。手雷更是数量有限,不可能无限使用。所以,人多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将东府军这五百人全部歼灭。
但是,现在的长生军分散在城中各处,正在疯狂的烧杀淫掠,根本收拢不起来。孙恩一路前来,才聚拢了干余人而已。这些人数,根本不够看。面对东府军不在一个维度的碾压式的打击,他们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崩溃逃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徽和李荣没有去追击他们,因为李徽要急于前往谢家老宅。在百姓口中问明了方位之后,李徽一行顺着长街往南,一路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