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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良心,庆格有点坏。
属于投机份子。
因为十个呼吸前,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是维新朝的什么国丈。
就是他不愿意听从他阿玛老富的安排,把自个才十六岁的宝贝女儿讷敏送进京师做那鬼子六的嫔妃。
须知女儿入宫对一般旗人家庭而言,无疑是莫大的福气,也是改变家族命运的一个莫大机会。
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的那种。
然而对庆格而言,他宁可丢官也不要这份福气。
因这福气对于女儿讷敏而言,可能是一生难以承受的痛。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一入宫门的话怕是连双亲都永不见了。
得宠生育皇子还好,不得宠的话跟那守活寡的妇人有何区别?
一辈子终老在宫中,连双亲去世都不得回。
更休提宫中嫔妃勾心斗角的,别哪天再连累了家族。
康雍乾三朝后宫嫔妃失宠落得惨不忍睹下场的还少了么?
远的不说,就说那废后那拉氏,不是被活活饿死,娘家的父兄也叫发到宁古塔去了么。
所以,庆格不想女儿进宫,自个跟她娘在家提心吊胆的,就想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再说了,那个鬼子六未必就是真龙天子。
哪怕阿玛把鬼子六吹上天,说他是三千年一出的圣主、雄主,伟大的不能再伟大,平易的不能再平易,庆格也是想再看一看、等一等、望一望的。
不是说鬼子六领军出关东征去了,那万一鬼子六败了呢?
故而,庆格现在突然自认是鬼子六的老丈人,属于典型的投机取巧,钻营苟且之辈。
不过可以理解。
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谁知道浙江的高层官员全成了会党分子呢。
此事也侧面说明鬼子六还是还有群众基础的。
有群众基础就是有人望,有人望自然就是真龙了。
那么,国丈也不是不可以当。
“国丈?”
巡抚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就快活起来了。
打招呼的打招呼,点头的点头,哈腰的哈腰,递烟的递烟,点火的点火...
不管是共进会的还是互助会的,亦或天地会、光复会的,反正一个个都围着庆藩台打转,就连那最先革命的白臬台都是如此,握着人家庆藩台的手连连赔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就误了大事什么的。
不用问,所谓的光复会背后一定有鬼子六的影子。
众人围着藩台打转,愣是把一把手抚台给摞在那了。
看得王抚台好生不是滋味。
搞半天,浙江社团就他坐馆是真的,其他人都是警察派来的兼职啊。
“小女虽已内聘,但尚未进宫...”
面对众人的吹捧,投机份子庆格嘴里甚为谦虚,一点也没有架子,实际还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
万一鬼子六死在关外,他也能借女儿并未进宫这个理由重新择婿。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藩台也算是浙江的实力派嘛。
“呀?内定!”
浙江学台翁老大人听了庆藩台的话却激动了,对庆藩台忍不住又高看一眼。
其他人也都是如见元婴大老,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内定入宫是什么待遇?
至少皇贵妃起步啊!
阿谀奉承声顿时洋溢在办公室内,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对庆国丈的羡慕以及仰慕。
什么革命,什么光复,什么逐满,什么报仇,什么进步,于此刻似乎都不太重要。
抚台大人真是忍不住了,气得桌子直拍:“Order!Order!”
嗯?
众人这才意识到浙江最大的黑社会头目王亶望还在呢。
“王亶望,你个狗贪官,我代表浙江两千万军民宣告你,”
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就王亶望一个坏人,那白臬台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准备一枪了结这个坏家伙的性命,然后共推庆国丈带领大家起事。
至于庆国丈是不是满洲人不重要,因为满洲人里面也未必都是坏人嘛。
只小手枪刚刚举起,对面的王抚台就急的“叭”的一声把自己的证件摞桌子上了。
“我也是会里的!”
抚台大人神情坚定而激动,他不允许别人漠视他的另一重要身份——互助会创始人!
真正的元婴大老。
“嗯?”
又一个会里的?
白臬台听得一怔,边上的庆国丈疑惑拿起王抚台的证件一看,好家伙,还真是一张互助会的证件。
只他没见过互助会的证件,一时难辩真假,急忙扭头问众人:“谁是互助会的?”
“我是!”
互助会三期的浙江粮道李泰赶紧穿过人群来到国丈身边,拿起王亶望的证件看了看说是真的,但话锋一转却道:“证件是真的,但是已经失效了。”
“胡说,本官的证件怎么会失效!”
王亶望又气又急,他可是互助会的创始人!
李道台没答理抚台大人,径直拿出一份盖有互助会主持大印的内部文件,说王亶望的互助会员资格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被取消。
庆国丈瞄了眼那份内部文件,发现上面的几个红章章有一个似乎是他名义女婿维新六皇帝的。
说真的,当时心里就滴咕了一句: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
“我抗议!”
望着那份把自己开除出会的内部文件,王亶望急得眼都红了。
“抗议无效!”
白维新哪容王亶望这个坏家伙再啰嗦下去,举枪就要嘣了他。
“别,别开枪!”
王亶望双手作揖不断求饶,尔后咽了咽喉咙,说出斩钉截铁的话来:“本抚愿同诸位一起革命,一起革命!”
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竟是得到一致结论:可以允许抚台大人参加革命。
原因是王亶望这个巡抚身份,对于领导革命有很大好处。
毕竟不管是杭州城的士绅还是绿营官兵,对王亶望都是比较支持的。
白维新想了想王亶望能够入伙不是再好不过么,遂点头道:“那就请抚台大人主持大局!”
“应该的,应该的。”
王亶望不住点头,至此,浙江文武达成革命的共同意见,接下来自然是要商量如何革命。
就是如何攻下满城。
于这件事上,庆国丈有话要讲。
国丈毕竟是满洲出身,对于满城有特殊情感,因此希望能够减少暴力,就是不能屠城。
问题是满城内有上万驻防八旗兵,不暴力的话怎么解决这些人。
各人纷纷提出意见。
中途休会一柱香。
庆国丈考虑白臬台是这次革命的首发人,倡议人,也是光复会的大老,所以革命成功后肯定会成为浙江的实际领导人之一,因此有必要同他打好关系,进一步团结感情,有助于日后开展工作。
所以特地过来给白臬台递了根名为“大前门”的纸卷烟,这烟据说是打北方过来的,很受京中达官贵人喜欢。
在江南市场销量也很好,前不久杭州本地的烟商刚刚引进这种新式烟,市面上很少见。
“国丈客气了!”
皇帝他老丈人递来的烟,白臬台肯定是要接的。
国丈又亲自给人臬台大人点上,二人围绕攻打满城造成的后果做了交心之谈。
就是国丈大人希望臬台大人等会能够在会上支持减少暴力的提议,具体为若攻破满城凡抵抗者可以消灭,不抵抗的还应区别对待,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国丈宅心仁厚啊,”
白臬台考虑庆格毕竟是六皇帝的泰山老岳父,虽然也是满洲人,但六皇帝还是爱新觉罗呢,所以所谓的报仇也应当客观,遂准备同意庆格提议,只这时,不知怎么的腰间却传来“噗嗤”声,定睛往下一看,脸顿时变得煞白,竟是夹在手指中的烟卷无意将绑在身上的药包点着了!
“白大人,这!”
庆国丈也叫这一幕惊得眼都直了,骇得傻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好!”
正在那拿着烟枪抽的快七十岁的翁老学台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翁老学台“豁”的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白维新一把推到门外,然后“咣当”一声把门带上,高呼一声“卧倒!”
原地三百六十度躺平,倒下时不忘顺手把维新皇帝他老丈人一把按倒。
没等室内其他人反应过来,外间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几扇门都被炸开,一股气浪将屋内的摆设吹得东倒西歪,几个离门近的官员也是均被弹飞数尺,或重重撞在柱子上,或重重摔在地上。
待硝烟散去,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众人悠悠转醒,鼻间嗅到的无一不是火药味。
“有没有人受伤?”
翁老学台摸了摸自己全身,确认没有受伤后方才悠悠爬起,探头朝屋外院子一看,只见一地血肉,哪还有臬台白维新的身影。
庆国丈脸色惨白,说话都打结:“白大人他,他...壮烈了?”
“怎么回事?!”
王抚台强撑着恐惧来到门口,眼前一幕让他头皮瞬间发麻。
这时,却听浙江副将万辉叫了一声:“各位,满城那边必定被爆炸声惊动,此事已经打草惊蛇,我这就带人攻打满城!”
言罢,不待一众大人开口,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官帽匆匆奔了出去,迎面撞见一众被爆炸惊动赶来的巡抚标营兵,直接下令道:“旗人刺杀抚台大人,速与本官去攻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