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恩了一声,又开口,“看见他腰牌了没?”
“没有,他有意无意的避开,我晃了几眼都没看到,也没好追着看,就去看旁边的风景去了。我随着他绕过一个宫门走到一条很长且无人的走道,还在回头看门后的风景的时候,他便突然回了头……”顿了下,“他比我高大半个头,用来割破我的喉管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把银制的剪刀,被掰成了锋口朝外的凶器,飞快的给了我一刀,就转身跑了,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他的脸。刀影过后血流得很快,一阵一阵的喷出来,捂都捂不住,我很惊慌,看到他的背影绕过一扇宫墙,似乎没有引起侍卫的怀疑。之后的事……记不起来了。”因为我咽气了。
想到这,我低着头又打了个哆嗦。
……
我胆子有多小,有点羞愧于对人说。
阿爹说我六七岁的时候,差点淹死过,救我上来的阿伯一直叨念着看到一个脸色青白的小孩把我扯下去了,可他把我抱上来后想去救另一个孩子,却没有看到水中有人了。
这事也不知是不是胡诌的,反正我爹看我真出了事,吓得不行便请了法师。法师装神弄鬼的上蹿下跳,最后得出我阴盛阳衰,容易碰上不好的东西,让我爹找个人护着我,不然迟早会给人拉走。
就这么,我那一直抠抠索索过日子的阿爹一咬牙给我请了个贴身的侍女,阿花。她命格很好,端的一身能镇住那些个小鬼的正中阳气,同我形影不离,夜里都会同睡在一起。
然而阿花最爱的便是在晚上同我说些灵异鬼怪之事,兼之有人说我经历过,便更吓得我瑟瑟发抖,不管春夏秋冬都能在被子里捂出一身汗来。
后来,我十三岁那年,阿花出嫁,我才又只得一个人睡了。
我是被吓大的,人家越吓越不怕,我越吓越怕,生怕自己一睁眼又能看到点什么。从前是怕小鬼再来缠着我,现在就是怕那个索了我命的人。想象中他总是有张惨白的脸,青色的眼,总而言之,一转过来就能取了我的命。
又一次细致的想起那个人,我抱着手臂,心中莫名升腾起一丝无助。只有有过频死经历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生命终结时,那一刹那的孤独感与绝望。
两厢静默良久,坐上的陛下忽然起身,在我面前止步。偏凉的指尖拂过我干干净净没积攒半点湿润的眼底,那轻柔的触感,破天荒的带了些怜惜。他淡淡地迎视着我的眸,开口犹若九天之音:“往后听我的话,便不会有事的。”
他说这话时,虽然神情不很温柔,但是在我自带光环的特效下,便变得无比美好。
一句简单的言语简直就是一块免死金牌,让我再度燃起了熊熊的求生欲。受宠若惊,赶忙笑着,讨好般往他向我伸来的手贴近了些许。
陛下眯了下眼,难得没有将我推开。
不过我都懂,这就像久别重逢,再冷清的人脾性也会缓和一些的说两句好话,处得久了,他就会原形毕露,将我甩到一边去了。
毕竟陛下他从不会像这样亲切的对我。
……
我和陛下自小的关系就很好,至少我这么认为。
十四岁,他离开家之前,我都一直以为他是我的亲哥。但凡是我有的,都会给他留上一半。自己不怎么挑食,却能将他的喜好记得牢固。
可陛下当我哥哥那一会儿,都是高冷型的。倒不是给我甩脸子,而是把我当做空气,一般不怎么搭理我。每每都是我在散了学堂后无聊,就跑去他的书房。不说话呆着也好,偶尔能同他说上一两句话,我也就满足了。
阿花总是笑我,说我对哥哥正是一场让人唏嘘不已的单恋。
我觉着这话说得很对。
我家娘亲过世得早,是生了病没钱医治走的,那时我才几个月。爹爹生怕这种事再度发生,当了县官之后抠得叫人心塞,没日没夜忙活着钱的事,后来请了个侍女照顾我,更是早出晚归。
哥哥虽然是不搭理人的高冷型,但总的来说我同他说的话比爹爹要多出不少,我其实很依赖他。依赖得像是贴狗皮膏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才好。
我自来都是缺失着安全感的人。
因为是“亲哥哥”,所以从来也不会介怀是不是单恋。后来才知,他根本就不是我亲哥。那恍然大悟之感伴着失落,叫我印象深刻了许久。
他没理由宠着我,原来是这样。
所以哥哥离家之后,我回想起这么多年没脸没皮的叨唠,没敢再同他联系。直到多年以后,动荡的朝政终于安稳下来,新帝登基。我收到一道诏书,这才知晓哥哥成了皇帝,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在了见他的路上。
而现下的境况又略有不同了,陛下说他会罩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些什么。
譬如那些我不敢奢望,却一直视若珍宝的兄妹亲情。
……
财主收回提亲的消息很快的传回到爹爹的耳朵里,我当天被罚,三餐都只能吃白豆腐。
那细白水嫩的豆腐前两口咬着倒是挺香,愈到后来便愈是形同嚼蜡,难以下咽了。
我终于熬过了第三餐,躺在院前的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