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是告诉过她的,不管是药物还是食物,一旦被用掉就不可再生,在她们自己的未来都没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拿方舱医院里的食物贸然大量救济其他人,这种行为,多少显得‘妇人之仁’。
况且,那也不是她的方舱医院。
就算江主任是她亲妈,她也无权擅作主张。
“我去问问刘翁,那条山路上,是否有可借宿的村寨。”
只要有人烟,那就不怕断了补给。
哪怕是有野果也是好的。
发现刘蟾还没从河边返回来,谢蕴正欲去寻他,杨氏儿媳——阿豚的母亲却过来了:“恩公。”
谢蕴脚下一顿,目光落到柳氏泛红的眼周上。
未等她询问,柳氏又望向江主任:“夫人。”
那种有所求的眼神,让谢蕴接过话茬:“可是老夫人受伤了?”
柳氏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江主任面前跪下,双手交叠过头顶,径直拜了下去:“夫人与恩公仁善,数次救我们于为难中,此恩已大过天,本不该再有所妄想,但今次遭遇流民抢掠,村中长者多有受伤,怕是无法再跟随恩公与夫人继续前行。”
谢蕴静默片刻,才开口:“你们想回珩阳?”
柳氏直起身,缓缓摇了摇头:“珩阳已被叛军攻破,即使没有叛军,也会有溃兵与匪盗,他们不是恩公,并不会顾及我等草芥的性命。”
谢蕴不语。
事实上,她并没柳氏说的这般好。
就在半刻钟之前,她还在心里计较得失。
“那你是想让我医治那些老人?”江主任也问出口。
未曾想,柳氏再次摇头。
她又冲着眼前恩公的母亲拜了下去,“阿娘与其她村中长辈已决定留在此地,妾曾答应夫郎要一直服侍阿娘,如今便不能失言,陶氏她们亦如此,然阿豚与众小儿尚年幼,故妾才生出私心,想请恩公与夫人带上村中年满五岁的孩童!”
江箬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被集中在一处的十来个稚童。
经过流民的一顿搜刮,不少孩子已衣不蔽体。
“王氏与龚氏会陪孩子一起上路,只望恩公和夫人能看顾一二,若是当真拖累了恩公赶路的脚程……便无需再顾及他们!”
柳氏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村中老人和妇人是准备用剩余口粮来供活那些五岁以上的孩子。
至于尚在襁褓中或才学会走路的幼儿,已被他们放弃。
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自我牺牲的精神。
这些从珩阳城中逃出的村妇,或性子爽利,或温吞软糯,或精明算计,然而此刻她们默契地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这样长途跋涉地迁居异乡,需要较强的身体素质,从客观的角度来分析,二十至四十岁的妇人,才是最该跟着他们继续赶路的。
虽知这一点,谢蕴还是没出言纠正。
她很清楚一个母亲会为骨肉相连的孩子做到何种程度。
队伍里那些老者何尝不是如此。
江主任并未允诺柳氏,而是点出柳氏所提请求的不合理之处:“只有两个妇人,若无母亲在旁照料,不足十岁的孩童很难走到雒京。”
柳氏岂会不知这是在与老天爷争命,却依旧没动摇决心:“若真如此,那也是他们的命。”
“跟着夫人与恩公,他们或许还能觅得生机,如若留在此处,恐怕连明日都活不过。”柳氏再次拜伏:“此生我等已难还此恩,唯有来世衔环结草报答恩公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