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一个人枯坐在地面上。
他有些面无表情。
目光呆滞。
少年算半个男儿。
男儿对父亲的思念,一向都是含蓄的,沉默的。
如同父亲对儿子的爱一样,沉默多过于倾诉。
少年对父亲的印象,一向是害怕居多,但那种害怕,绝不是畏惧,也不是怕被父亲持着竹条加身。
有时候,竹条加身,总好过于语言上的责怪。
那是一种内心的焦躁不安,生怕父亲失望,生怕父亲难过,生怕父亲沉默的自责。
可是啊。
顾余生在懵懂的岁月,就失去了父亲。
——那个整天持着书背着剑却从未说过之乎者也,也从未说过大道理、圣人名言的父亲。
甚至。
顾余生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一张曾经沉默多过于说教的脸庞了。
只留给他一个负剑出桃花林的背影。
三年。
顾余生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许多。
可他依旧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
他可以追随父亲的走过的路。
可父亲在前方的背影。
只能永远的留在记忆里。
他明明已经克制着不去想过去的事,不去想已经逝去的父亲。
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张着嘴,无声的嘶哑。
晶莹的泪珠中,他又仿佛看清父亲那模糊的面容。
于是。
顾余生默默的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挤出一张少年坚毅的脸,一个人在房间傻笑了起来。
恍惚中,那一道紧闭的门打开了。
顾余生猛然间起身。
如同小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在房间里玩耍等父亲归来时那样。
他奔跑着走到门口。
迎接他的,却是张牙舞爪的妖兽,那冰冷的爪子,撕裂了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如一面镜子掉在地上,记忆碎了一地。
“啊!”
顾余生大吼一声。
呛然拔剑。
庞大的剑气宣泄着少年不再压抑的内心。
滚烫的妖兽血液洒满一脸。
他伸手往脸庞一糊。
奔向下一只妖兽。
“啊哈哈哈!”
顾余生肆无忌惮的笑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断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他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逐渐被妖血染红。
如同春天的初开的桃花一样。
殷红而美丽地绽放。
偶尔也会有妖兽的利爪撕裂顾余生的衣服,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他依旧不觉得疼痛。
挥动着手中木剑,直到身体渐渐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顾余生看见一道光。
他回眸看去。
那是屋里的那一盏灯在照着他,好似让他找到了归家的路。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往回走。
走到灯前,他看着摇曳的灯花。
并不想离去。
他躺在那一张床上。
困乏的睡去,睡梦中,他的脸上露出少年青涩的笑容。
应该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凌霄峰。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盘坐在一处能够遮蔽风雪的凉亭里,手里捏着一面古老的鉴天八卦镜,那八卦镜中,偶尔会浮现出一道道青云门弟子在镇妖塔中的情况。
当那镜中浮现出一道少年的身影,一剑将一头二阶妖兽穿吼而死时,玄机子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
“竹青,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是的,师父。”
玄机子身后,一穿着青色服饰的青年男子恭敬地回答,此人二十三四左右,是上一届青云门招收的弟子,也是玄机子唯一的亲传弟子,近日下山历练归来,整个人明明还很年轻,却充斥着一股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