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民生凋敝。路上两只骨瘦如柴的公鸡在上蹿下跳的啄咬,鸡毛乱飞,不可开交。大白鹅伸长脖子从两只公鸡中间经过,公鸡全无气势,扑腾几下翅膀闪到一旁继续缠斗,你死我活,沙土四溅。恶犬跑到这里龇一下牙,两只公鸡连同大白鹅全都落荒而逃。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蜷缩在墙角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突然被恶犬扰了兴致,气得他抄起身边的扁担就向恶犬扔过去,恶犬嗷的一声夹着尾巴仓皇逃窜。年轻人吐了几口唾沫清清嗓子念起了曹植《斗鸡诗》中其中几句道:“挥羽激清风,悍目发朱光。觜落...什么毛...”
他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挠挠头之后便又拿根树枝在地上画些什么。
墙外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张八荒,你死了没?”
年轻人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赶紧撅屁股钻进柴火垛中一言不发。每天来找他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找他干活,可恨的是累死累活干完了活,连口热乎饭都不舍得拿出来。他不愿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可又不敢拒绝别人,只能躲进柴火垛里暂避一会。
那人找了半天没看到人,便撂下一句狠话道:“别让我看到你,不然腿给你敲断。”
找他的人走远了,这个年轻人便小心翼翼地从柴火垛里钻出来,缩着脖子坐在干草堆上继续晒太阳。他就叫张八荒,今年二十有五,还有个小他六岁的弟弟名叫张巳合,早晨刚被人喊出去帮忙还没回来。张八荒一边拍掉身上的干草一边低声骂道:“老子凭什么给你干活?老子又不是你爹!真是瞎子挑柿子——专挑软的捏!”
按理来说,身强力壮的张八荒不应该被欺负成这样,可他们自小就被人欺凌,一旦怕了,就很难再抬起头来。张八荒和弟弟相依为命,父亲在他十多岁时就去世了。至于母亲,张八荒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有人说张八荒母亲被人拐跑,父亲在世时只字不提。直到父亲去世时,也没提起过俩兄弟母亲的身份、还在不在人世这些问题。张八荒和弟弟吃上顿没下顿,每天都饥肠辘辘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问题。
有时候闲下来,张八荒脑海中会想到父亲的模样,在他印象里,父亲是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张八荒虽然不认识字,可受父亲的耳濡目染,俏皮话、顺口溜乃至诗词他都能信手拈来。这一点他比弟弟强很多,弟弟张巳合则是个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就连张八荒都骂张巳合是个“八竿子压不出一个屁”的人。
两兄弟性格不同,可在别人眼里,他们都一个熊样,没人看得起他们。没办法,人善被人欺。张八荒就是除了他弟弟之外最软的柿子。有软柿子的地方,往往也有硬如青石的冻秋梨。村里有个名叫朱千牛的地痞恶霸就是冻得邦邦硬的冻秋梨,甜不甜不知道,毕竟谁都不敢咬他一口。冷、硬、黑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每个人对朱千牛都是笑脸相迎。不知为何,当张八荒从朱千牛旁边经过,总有一股尿意袭来。
在张八荒看来,朱千牛看他们兄弟就像在看待乞丐。实际呢?张八荒高看了自己,在朱千牛眼里,他们和骡子没有区别。
傍晚时分,张巳合就扛着锄头从门外走进四面透风的茅草屋。张八荒被吓得一机灵,看清楚是张巳合后他才如释重负的训斥张巳合道:“你看看你这熊样,是不是被人叫去干活了?真是老寿星抬棺材——不顶什么用!三脚踢不出一个屁,踢你四脚就窜稀。”
张巳合放下锄头低头不语,他走到屋内翻箱倒柜,张八荒问他找什么,张巳合怒发冲冠道:“我记得家里有个馍,是不是被你吃了?”
张八荒咧嘴一笑道:“你记错了,咱家啥时候有馍了?”
张巳合气急败坏,走到门外拿一根扁担要跟张八荒拼命。张八荒边跑边解释道:“你别急,等我给人干活挣到了馍还给你,那馍比你脸还大,撑的你翻白眼。”
张巳合不信,两人你追我赶。这时就听到破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院子,兄弟俩才停了下来。一个矮胖黝黑的妇人来到俩兄弟面前,这个妇人在村里辈分很大,懒得出奇,名声也是出了名的差,张八荒平日都称呼她姜三婶。她今天头顶扎着雪白的头巾,歪嘴一笑像是讨封的黄鼠狼那般满脸阴险。
张巳合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张八荒瞪大眼睛问:“姜三婶,你啥时候来的?”
姜三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张八荒说道:“我就进来看看,顺便跟你说个好事。”
“好事?”张八荒纳闷,有什么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真是好事!”姜三婶笑道:“有人叫你三叔去城里干长工,给的钱可不少哟!你三叔忙不开,我寻思着这是个好机会,想让你去干!”
张八荒听后大喜,连问三遍:“俺的亲三婶,你有没有骗我?”
“我儿都能帮我保证,他那个身份会说瞎话?”姜三婶说话时手舞足蹈、唾沫横飞,顺便夸赞一下自己的儿子,她儿子名叫黄盼文,是个教书先生。不论说什么话,姜三婶都能绕到他儿子身上并大肆褒扬一番。张八荒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他总觉得姜三婶这番胡言乱语会被天神扇几个耳光。
姜三婶说了许久,口水消耗了大半,她才回归正题对张八荒说道:“你收拾一下,明天隔壁村的六娃带你去,你们两个人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