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晋笙带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回家来，莫蓉卿第一次见到了十八岁的傅冬，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年轻而乐观向上，而她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她跟傅冬的联系竟然比晋笙还要密切。
晋笙比傅冬小两岁，他在傅冬的介绍下加入了号角社，号角社是我党领导的进步青年组织，主要在学校宣传我党的政策，提高学生们的思想觉悟。
晋笙忙前忙后地一会儿给傅冬拿吃的，一会儿又给她倒茶喝，一会儿问她冷不冷，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傅冬夹菜，莫蓉卿笑呵呵地看着一脸谄媚样儿的晋笙，傅冬倒是一脸的淡然，她只把晋笙当作弟弟一样看待。
作为从小照顾弟弟看着他长大的姐姐，莫蓉卿当然看出了弟弟对傅冬的不同，莫蓉卿很高兴弟弟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事了，却又免不了觉得有些失落，觉得那个小时候总吵着让她抱的弟弟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几个月后，傅冬考上了西南联大的英语专业，跟同学一起动身去了昆明，并在那里成为了我党地下组织据点的成员，继续秘密从事地下工作。
晋笙中学毕业后，原本也想去西南联大，却被冷父安排去了美国读书，之后他和傅冬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一年多来，一直急着想要回到抗日前线的莫蓉卿终于再次联系上了组织，消息是通过晋笙传递来的，让她周日下午三点去唯一大戏院门口，南方局的同志会来跟她接头。
莫蓉卿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米白色棉布旗袍，她站在鞋摊儿前擦鞋，手里拿着一份新华日报随意翻看着。
莫蓉卿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戏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晋笙说接头人会穿灰色西装，拄着拐杖，手里会拿跟她一样的报纸，另外右手会拿一个米色礼帽。
莫蓉卿看了一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接头人还是没有出现，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望着，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再次回头想确认一下，等到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不禁呢喃出声，“凌云……”
她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了，从前高大挺拔的他佝偻了身子拄着拐杖，瘦削病弱得不成样子，他那双一直似星辰般清澈明亮的多情桃花眼，此刻却泛着浑浊而黯淡无光。
莫蓉卿没想到会在重庆遇到何凌云，她这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想起过他。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仍旧俊美的面容却双颊凹陷，显得十分落魄憔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凌云……真的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出狱的？你怎么也来重庆了？”莫蓉卿依旧傻傻地呆愣在原地，语气里是满满的惊喜。
何凌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缓缓伸出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角，她伤心时总是会蹙着眉，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绪，让素日坚强的她难得露出来无限凄婉的柔弱。
“虽说你蹙起眉来也还是那么好看，可是我希望你能多笑笑，我们只要还活着，就要笑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不是吗？要让它好好看看不管人生多残酷，我们都没有屈服。”
莫蓉卿一下子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何凌云不知所措地回抱住她，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只得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莫蓉卿哭着蹲下去，她握住他左腿下面空空的裤管，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何凌云弯下腰扶着她站起身来，自己却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下。
莫蓉卿赶忙起身扶住了他，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米色礼帽，再一看他穿的正是灰色西装，因为要扶她，所以把报纸夹在了腋下，“你是……”
何凌云看着满眼不可置信的莫蓉卿，冲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家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