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且做出反应之前,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如果不是脸上皮肤发烫,甚至开始出现刺痛感的话,我几乎要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可能,你很幸运,被人扇耳光这种事情,只在影视剧里见过。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电影或者电视剧里,你看到的,那些被打之后歇斯底里的表演,是多么的夸张和可笑。
在现实生活里,被人打耳光之后,首先席卷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耻感,紧接着,不管你想,或者不想,你的眼睛都会开始流泪。
我没有学过生物学的相关知识,但是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耳光对人的冲击力,会直接刺激到泪腺。
很多影片当中,被人突然扇了一耳光之后,还能泰然自若地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坚韧状。这也是不符合现实的。
因为按照我的经验,你大概只能因为震惊缓不过神来,而愣愣地呆立在原地,静待着你的脸一点一点地红肿起来。
以前,我爸爸打我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沈奕辰打我的时候,也是这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爸爸在打完我耳光后,还会一脚将发懵的我踹醒。而沈奕辰,却像是一个打碎了妈妈心爱花瓶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将手放在脸颊上,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手心底下的皮肤开始发热、发烫。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先生,您在里面吗?我是《今夜我们一起聊天》的工作人员。”
“哦,我在。”
沈奕辰缓过神来,他的声音显得非常慌张。
“沈先生,请问,文迪小姐和您在一起吗?我现在需要带她到她的专属休息室去,化妆师和服装师已经在等她了。”
沈奕辰说不出话来。
“你好,请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我开口说。
我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松弛和自信,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被丈夫扇过巴掌的女人。
“好的好的。麻烦您快一点,尽量不要影响后面节目的录制。”
工作人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沈奕辰遮挡在我和镜子中间,因此,我没有办法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的脸。
“红了吗?”
我问他,朝他伸了伸下巴。
沈奕辰垂下眼睛,看着地板,几乎不敢抬头看我。几秒钟之后,他还是迅速地朝我瞥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继而又低下了头。
他的样子,就好像是家长在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踢球,不小心打碎了邻居家的窗户玻璃。
“你现在出去,告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我这边有女性的‘突发状况’,他应该就不好意思再追问了。然后,你到我的休息室去,我的化妆师林格应该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你让她到你的休息室来,我在这里等她。对了,在你出去的时候,把你要换的衣服拿上,带上你的助理,一起到我的休息室去做准备吧。”
我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冷静缜密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
“好。”
他像一个获得了特赦的犯人,一把抄起他选好的衣服,从休息室里,落荒而逃。
等到门再一次被关上,我立刻按下了反锁按钮,将自己锁在了这间屋子里。
这时,我才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我瘫靠在墙上,然后一点一点地,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眼泪,在那一刻,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16岁,我用我自己的身体和第一次婚姻,交换了一张离开我出生地的车票。我在咖啡店蹲守了很久,只为了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人面前。
我改变了名字、改变了发型,改变了一个人几乎拥有的所有过去。
我学习如何演戏,我和对的人交朋友,我嫁入了所谓的影视圈名门。现在全世界看电影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但是,又怎么样呢?
我还是没有摆脱被丈夫打的命运。
我想起了那天,自己悄悄溜进电影院,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情景。
不,现在绝对不是崩溃和放弃的时候。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大腿内侧,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了几道殷红的痕迹。
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这一点点的疼痛,才能提醒自己,才能清醒过来。
我从地板上站了起来,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必须振作起来。
我拉开梳妆台的椅子,坐了下来。在我的对面,有三面镜子,配合着最完美的化妆灯光,360度无死角地反射出我的样子。
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果断和冷静,只要我对自己足够的狠心,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在影视圈闯出一些名堂,我就能够永远没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