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被人抬回了王府,李神医亲自前来诊治,总算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快一个月的诏狱苦寒,已经把萧牧折磨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骷髅一样地消瘦,脸色暗沉,颧骨高高突起,脸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头发灰白,两眼无光,不过是一个会喘气儿的死人罢了。
陈岁宜竟也苍老了不少,红着眼眶坐在萧牧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咱们不争了,不争了,行吗……”
猩红的双眸中是不尽的恨意,萧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现在不是为了我自己去争,是为了五弟,为了窦廷熹,为了大周的百姓去争!他为了皇位,不惜拉整个天下陪葬!”
胸中怒火肆意地燃烧,好像一头愤怒的猛兽,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眼下最要紧的,是给皇上正名,不然……我随时都有可能再回去……五弟就白白为我而死……”
他无神的眼中此刻突然有了光,顾不得病痛,挣扎着起身,拦都拦不住。
“你干什么去?”
“上折子,请旨到江北去。”
“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够出远门?”
“顾不得了,他们都为了我,愿意豁出身家性命救我,如今我出来了,总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
他腰十分疼痛,竟是一点也弯不得了,只好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哆哆嗦嗦地提笔书写。
陈岁宜过来抢过笔。
“你说,我写。”
“你来写吧。罪臣萧牧,再三叩拜吾皇圣体康健……”
奏折写好,萧牧阅览一遍,确认无误后,命人送到宫里去。
陈岁宜:“皇上会准你么?”
“不知道。”
“不准怎么办?”
“继续请旨。”
“一定要夺得皇位,是吗?”
“是。”
陈岁宜垂着双眸,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给整理好。
“去吧,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有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心里已经被天下苍生占满了……可我们娘仨,也是天下苍生。”
陈岁宜揉了揉眼睛,离开卧房。
……
玄清宫。
庆熙帝尚未从目睹萧信自刎的惊恐中逃离出来。
他木讷地蜷缩在榻上,看着眼前火盆中的木炭一点一点焚烧,木炭每被烧断一块,啪嗒一声,他那颗无比紧张的心就会跟着咯噔一下。
“王忠。”
庆熙帝嗓音沙哑。
“奴才在。”
“朕退位吧……”
王忠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是不是奴才伺候主子哪里哪里不周到了?”
庆熙帝眼底一片晶莹。
“退了位,让他们去争,去抢吧,朕真的累了……”
王忠心里暗思,一切事皆是因你而起,你还在这里喊冤……
嘴上却道:“主子千万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想来皆是南方叛军,存心要祸乱我们大周,让君臣二心,眼下国难当头,主子万万要与满朝文武协力,一致抗敌才是啊。”
庆熙帝紧闭双目,默然许久。
小夏子在门外,捧着萧牧的奏折。
“皇上,皇亲王的折子到了。”
庆熙帝眉头紧皱,让王忠把折子呈上来。
接过折子,他疲惫地斜躺在榻上,戴上老花镜,打开奏折。
“字体隽秀,一看就是女人写的,想来他已是虚弱得拿不动笔,才让王妃代写。”
他轻叹一声,说道,扶了扶老花镜。
奏折中道:
罪臣萧牧,再三叩拜吾皇圣体康泰。自国乱以来,儿臣夙夜忧虑,深恨察人不明,错任封疆,以致有今日之祸。父皇慈悲,恕儿臣死罪,容儿臣于狱中思过。受罚以来,衣食难安,欲尽绵力而赎半分如山罪孽也。今国乱根源,犹在民心,内阁二老将挂帅讨逆,自然所到之处,望风归降,然两江之地所失民心,绝非兵戈可挽。儿臣愿替圣皇效犬马之劳,驾前驱驰,亲往江北,熄平民愤,以正陛下圣明之德,略恕儿臣罪衍也。儿臣萧牧,谨奏。
庆熙帝眸色深沉。
“叫董仪和来。”
不多时,董仪和到,庆熙帝将奏折给了他看,说道。
“老三想去江北平息民愤,到底是真的去平息民愤,还是去再次煽动叛乱,你怎么看?”
“如今江北官府,已经控制住了百姓造反局面,而且姚望秋和曲临江已经进驻江北,平息叛乱指日可待。然江北巡抚之旨暂缺,如何收复人心,确实还无人可以托付。”
“你的意思,就是要派老三去?”
“皇上圣明,三爷此番去江北,无疑就是要给自己正名。皇上可派近臣随同,倘若真的能够恢复皇上清誉,三爷自然就是被冤枉的。若三爷真的包藏祸心,老臣说句斗胆的话,可令近臣,就地正法。”
庆熙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