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善文跟着程宝生走进房内。
房间不大,放上一张桌子,一张床后能活动的范围已经很小了。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让陶善文下意识捂住了鼻子,他环顾着四周,虽然清贫如此,但桌上的书仍旧整整齐齐地放着。
“程先生有大志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回也不改其乐。’今日见先生,方知此言之意。”
程宝生讪讪笑道:“在下卑贱之躯,焉能与圣人相较之也?寒舍清贫,只能委屈大人喝白水了。”
陶善文也不嫌弃,接过水来。
“不知程先生今年贵庚?”
“岂敢言贵,空长三十岁,一事无成也。”
“有志不在年高,大器晚成者比比皆是,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听说先生祖上也曾为官?”
“实不相瞒,在下祖父便曾任过江北巡抚......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六王夺嫡,卑职祖父支持的是安亲王,后来当今皇上登基,就将祖父贬斥了,后世子孙不肖,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程某人这里,更是无颜面对祖宗也。”
陶善文不禁一惊,暗思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想来当年大内的事,程宝生也有所耳闻了......
其实陶善文一直有一个不能说的想法,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这件事后果太严重了。
将来如果真能扶持萧牧上位,这件事要是办好了,自然是封侯拜相,前途无量。
可要是办砸了,自己不用等着萧牧继承大统,现在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萧牧自幼中巫蛊之毒,几乎命丧黄泉,庆熙帝召集天下名医给他医治,天下皆知。
他在汴京时,见到萧牧的第一感觉就是,此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他深知这是萧牧体内巫蛊之毒作祟,而当年害萧牧的凶手究竟是谁,到现在也不知道。
倘若能够替萧牧找到这个凶手,将来自然飞黄腾达,前途无限。
但这件事风险太大了,所以二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敢去做。
陶善文想了想,念头最终还是打消了。
“想不到程先生祖上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虽然一时家道中落,但程先生既有大志,早晚能够光耀门庭,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也。”
陶善文这样说着,心里却明白陶善文想要科举入仕,这辈子只怕也难。
毕竟祖上就与庆熙帝是政敌,主考官们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程宝生苦涩一笑:“大人休要取笑草民了,草民一生庸碌,已然是定局,何敢言光耀门庭也。”
陶善文喝了一口水,眸色忽地一沉。
“古今凡成大事者,未尝不靠机遇,如今机遇就在先生面前,先生为何拘泥于科举之中?”
程宝生一怔,道:“还请大人为草民指点迷津。”
陶善文呵呵笑道:“难道今夜本官亲自登门造访,先生还不能明白本官的心迹么?”
程宝生眸中拂过一瞬间的寒意,细致入微,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陶善文甚至都没有察觉。
“草民实在不解,愿闻大人之志。”
陶善文叹道:“如今江北作为平叛前线的大本营,却担任着诸多的差事,事多身乏,实在是应接不暇。本官自到江北以来,夙夜忧叹,虽无大才,却愿尽微薄之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如今藩库缺粮,前线催粮紧迫,先生既有大才,何不指点陶某一二,也好救万民,救河山也。”
程宝生很是惶恐的样子,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下山野村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焉敢妄谈国家大事。”
“先生若真能有功于社稷,何苦将来不能飞黄腾达?”
程宝生似乎是心动了,表情逐渐舒缓,慢慢地坐了下来。
陶善文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了一般。
“如此,程某就妄言了。”
“先生但讲无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
程宝生并非一昧只知读书的书呆子,他读书,是为了能够学以致用,用于社稷,并非只知寻章摘句。
“据在下看来,江北之所以捉襟见肘,关键是入不敷出。建国百年来,江北的收入依仗,还是农民,今年农民的收成好,收入就多,不止江北,大周一十三省,都是这样,太平之年尚看不出什么弊端来,可一旦有了什么天灾,人祸,没人种地,官府就收不上赋税,就没有钱,国家大事就会耽误。自古以来,断送江山的朝代,追溯根源,未尝不是因为收不上赋税,国库亏空。这只是因为天灾。
更严重的一点,是人祸。皇上登基以来,前二十年打击那些老牌的贵族,贬斥的贬斥,抄家的抄家,那些世家贵族,都被打压的差不多了。可皇上用什么打压的?用的是他的那些心腹大臣们,那些心腹大臣,论功行赏,渐渐的,又成了新的贵族,不论谁打压谁,都会有士绅贵族,他们大搞土地兼并,非法的土地隐瞒朝廷,十分的土地,只招一分的税赋,所以朝廷才日渐亏空,到了现在,连打仗的钱都拿不出来。
土地兼并愈演愈盛,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