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到没？”
再次播放，老秦和长臂大猩猩甫一交手，梁兴便按下暂停键，众弟子不敢抱怨——没看师兄手里还拿着藤条嘛？
“文人拱手，武者抱拳，这是礼。古人以左为尊，因此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双手拇指不可朝向自己，意为谦虚尊重。”
“虽然不知这位小哥为何没做抱拳礼，但你们看——”
梁兴的藤条指着画面中老秦的躯干，“即使按老外的规矩碰拳，他也保持着偏身坐马，显然有所防备，以问路手碰拳。”
画面继续、再次暂停。
“老外偷袭！”
“对！真特么不是东西！”
“借碰拳的空子踢人，卑鄙！”
虽然众人都看过一遍，但此时再看仍止不住义愤填膺，纷纷议论指责，梁兴脸一沉，手腕一甩，藤条在空气中抽出「啪」的一声。
“吵什么？！”他厉声怒斥：“嘴皮子有用还练武干嘛？！别人卑鄙是别人的事，能不能防住才是你自己的本事！”
“为什么一碰拳我就暂停、特意讲他的站姿？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不管比赛还是防身，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这位小哥要是没准备，被对手一腿踢实了，就算不进医院也没法继续比赛，我们要做的就是像他一样随时保持警惕！明白了吗？”
众人精神一震，齐声应是。
“你们还没学到寻桥，我就简单说一下，他用的是咏春八脚中的斜边脚，小腿向内叫内滗脚、小腿向外叫外切脚。”
梁兴唤过一位师弟配合演示。
“注意提膝的高度和接触的角度，你们看，他接对方扫腿时用的可不是膝盖骨，咏春不提倡硬碰硬，那是两败俱伤。”
“要是坏人力气太大怎么办？”门外忽有人问，是小土豆。
“土……额，爹。”梁兴正要发火，转头看时，却见师弟身后一位中年男子含笑负手，于是急忙收口。众弟子纷纷起身，口称师父。
来人双手下压、示意众弟子落座，一路抚着小土豆奇形怪状的脑袋走到前方，温声道：“去，踢一脚你师兄手里的藤条。”
“俺不敢。”土豆憨声憨气。
“让你踢你就踢，哪那么多废话！”梁兴没好气的训斥一句，将藤条倒握、尖部冲地，“见着洋鬼子怎么踢的没？照着样子来。”
“哦，那俺踢了，你别揍俺。”
土豆挠挠下巴，有些笨拙的扫出一记鞭腿，不想师兄并未握实，藤条微微变形、他的手腕便就势一转，上扬后尖端直直对准师弟的胸口。
台下弟子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依旧一头雾水。
“来，这次踢我。”师父招招手。
梁兴乖乖退开，他父亲看似四十许，实际上却已年近六十，平日注重保养、少有亲自教导，更别提亲自出手，此时显然心情极好。
小土豆看了看师父，见他含笑鼓励，于是咬咬牙，又是一记扫腿。
“噗！”
腿、膝一触，梁师父便如方才的藤条般转身，提起的左膝自然下落，又以左腿为支撑、提起右膝，脚掌侧缘不疾不徐的切在土豆支撑腿的膝盖侧方，正是外切脚。
掌声响起，众弟子再无疑惑。
“好了、好了。”师父双手下压，待掌声停止后笑道：“这是咏春藤条劲儿，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功夫可不止太极才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台下一弟子大着胆子问。
“不要急。”梁师父斜瞥一眼、示意小儿子闭嘴，温声道：“等你们学完小念头，就能练习黏手和藤条劲儿。不过——”
他正色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越稳、走的越远。小念头就是咏春的基础，正形、正意、正心，三者齐备，才算基础稳固，明白了吗？”
众人口中称是，但表情各异。
梁师父暗叹一声，意兴索然。如今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眼前这些弟子，除了土豆之外，不知能有几人能坚持到传授黏手？
梁兴却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大浪淘沙、艺不轻传，总有能耐住性子的师弟，那些幻想着两三个月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咏春不稀罕！
“都打起精神！”
他喊了一声，继续播放视频，直到老秦用连环日字冲拳攻击长臂大猩猩、被嗷嗷呜抱住时才按下暂停键，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赏。
“梁兴，你跟我复盘。”
后辈争气，梁师父同样开心，兴致勃勃的站好位置，他儿子脸色一窘，无奈的化身为长臂大猩猩，从头开始复盘。
“分中手、摊手、伏手、膀手，这些你们都学过。”
梁师父放慢速度，边演练边讲解：“以分中手贴靠，通过手臂感受对方的发力，再摊、伏、膀制住对方，这就是咏春黏手！”
众弟子跟着比划，各个惊叹不已。
小念头的拳法套路他们都会，正在为师父不肯传授新的技巧而烦恼，「骗钱」的说法不胫而走，甚至有几位已经愤然离去。
没想到，每天都要重复练习、看似无聊的招式竟有如此妙用，硬生生压得身高臂长的老外有力没处使、稍有空当便要承受连环日字冲拳的打击。
……
不多时，视频结束。
老秦那干脆利落的一肘看的梁兴兴奋不已，不顾父亲还在，一拳击在掌心，大声道：“看到没？！咏春能不能实战？！能不能？！”
“能！”
“你们怕苦吗？”
“不怕！”
“怕累吗？”
“不怕”
“有信心练到人家那份儿上吗？”
“有！”
一问一答，声音愈发坚定，眼中再无怀疑。
看到弟子们的奋进之意，梁师父老怀大慰，同时也在暗自反思：一部几分钟的视频便能激起斗志，咏春堂的授徒方法是不是需要改进？
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
他一盆冷水浇下，沉声道：“武术是以弱胜强的技巧，但只有勤学苦练，才能在打斗中活学活用、扬长避短，希望你们谨记。”
原以为此言一出，等待自己的会是冷场，不想众弟子已然被激起斗志，齐齐起身拱手、凳子倒了一地，大声回应道：“是！师父！”
“哈哈哈哈哈哈！”
梁师父大笑不已，只觉无比快意，挥挥手示意弟子们回去练习，又招手让儿子留下，指着电视中高举双臂的老秦，开口道：
“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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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Battle拳馆。
视频停止，一时鸦雀无声。
“老徐，你觉得怎么样？”经纪人轻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老徐不以为然，“那老外一看就没练过，仗着个高欺负欺负普通人还行，学过两年自由搏击的都能给他放倒。”
“我是问你那个叫秦战的怎么样。”
“有两下子，比姓丁的强”
“有把握吗？要不要炒作一下？”
“唔……”他想了想，摇头道：“算了，这视频是在国外拍的，国内那帮骗子实战不行，泼脏水比谁都厉害，搞不好再说我蹭热度。”
“行，听你的。”
……
经纪人离开，老徐反锁房门，选择重新播放，时不时按下暂停键，思考如果自己上场要如何破解，良久，长出一口气。
「防守反击、地面技。」
他翻开笔记，写下「秦战」两个字、并留下自己的破解思路，思索一番，又在后面加上「注意步伐，多用摆拳或者拳腿组合」。
格斗狂人其实不狂。
老徐其实是热爱格斗的商人，打假也好、炒作也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商业宣传，剩下的才是对「大师」们欺世盗名的愤懑。
若非如此，一个四十岁、从未取得正式比赛排名的综合格斗运动员，如何在偌大的京城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在全国名声鹊起？
国家散打队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哪个都比他能打，可包括「柳腿批挂」在内的职业选手，有谁比他更成功？
最难能可贵的是，不像某位躺在功劳簿上、整日参加娱乐节目的拳王，他始终保持着对格斗的热爱，没被商业上的成功冲昏头脑。
笔记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便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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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动翅膀的蝴蝶不会知道大洋彼岸的风暴。
“你可算来了。”瘦高的身影终于出现，承担迎接重任的萌新小学弟松了一口气，笑道：“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了。”
老秦晃晃手机：“我提前了十分钟好不？”
“嗨！”孙壮转身领路，口中道：“这不高兴嘛！都想早点儿见你，最早的提前一小时就来了，接你还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
说话间，房门已开。
屋内众人目光汇聚，下一秒，各地方言交织回荡。
“各位、各位。”老秦高举双臂，苦笑道：“咱挨个来呗？不是我摆架子啊，实在是能力有限、水平一般，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
“退票！”有人高喊一声，继而轰然大笑。
“呦！纲丝儿？”这货人来疯，像模像样的拱手，“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哥们儿我谁也代表不了，就代我自己给各位问个好吧！”
“好！”
“遇着同道中人了。”
“再来一个！”
乡音乡情，这厮也不见外，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口中调侃：“人不少啊，有带媳妇儿来的，还有带别人媳妇儿来的，你们都买票了嘛？”
“哈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无形间亲近许多。
这是一间四人宿舍，学院在大一期间鼓励留学生多与本国同学交流，但并非强制，只是必须提前申请、并且凑够人数。
宿舍有厨房，菜香四溢。
老秦笑道：“你们把美女藏起来了？”
“拉倒吧！”一人回道：“哥几个都是单身狗，要不是打着你的名号，美女们请都请不到。哦，我叫姜浩，鲁省人。”
“我叫夏振华，闽省人。”另一位接口：“先说好，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得照顾我们这些单身狗，有漂亮妹子多介绍几个。”
“我倒想给你们介绍，问题是美女认识我、我不认识她们呐！”这厮一脸无辜的模样特欠打，惹得众人齐声讨伐。
“华子，又编排我们是吧！”厨房门开，一道爽利的声音传来，“正主到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上菜？真拿自己当大爷了？”
一声令下，包括那厮在内，众狗腿轰然应诺。
相比其他学科，即使在国内，艺术类院校的学费也不低，能送子女到国外读艺术院校，家里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有百万身家。
这样的家庭还会做菜，除了真爱没别的解释。
“我姓关，关如月。”即使挥舞着饭铲，姑娘依旧大气爽朗，自我介绍道：“京城人，比你大一届，你得叫姐。”
“姐！”这货特没原则。
“你哪儿人？”
“夏门。”老秦指了指夏振华，“我们是老乡。”
他姐站在门口，厨房里另一位姑娘从她背后探头，个子不高，一张娃娃脸，怎么看都不像大学生，说她初中毕业都有人信。
“她叫程仙儿，我们都叫她大仙儿。”关如月侧身，小姑娘就跟着转身，仿佛习惯了躲在她的背影里，拽都拽不出来。
“我说，老乡你差不多行了。”夏振华伸手捅他，小声道：“说好了给哥几个留着，你站门口不挪地儿是几个意思？”
这货哈哈一笑：“就瞧不起你们这些单身狗。”
男同胞齐声讨伐，趁他端着盘子的机会怼上几拳，老秦也不在意，直到肩膀挨了一饭铲、后腰被不明物体戳中。
再转头，关如月耀武扬威，程仙儿手里握着筷子正往回缩，见被发现，手忙脚乱的又躲回姐姐身后，筷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俩也单着呢，小Zei，你说怎么办吧！”
“认打认罚，您说了算。”这货放下菜，特光棍的举手投降，又歪起脑袋，问道：“大仙儿，您这又是哪出啊？”
“别问了，她有自闭症。”姜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关学姐跟一直照顾她，到哪都带着。”
“呃……抱歉。”老秦拱拱手。
“没事儿，带她出来就是为了多跟人接触，你们该干嘛干嘛，别拿她当病人。”关如月捧着汤碗上桌，程仙儿依旧牵着她的衣襟。
众人落座，大姐头正要致辞，他数了数，发现不对：“姐，这是四人寝吧？孙壮、姜浩、夏振华，还少一个，不再等等？”
话音未落，宿舍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来人染黄毛，打耳钉，一身屌丝无法理解的新潮打扮，指着老秦用英语道：
“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