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哥孙彦是孙天易的大儿,孙天易是李芷他爹李员外最信任的大掌柜,弥留之际拜托这位老伙计照顾自己的独女,四十好几的孙大掌柜二话没说,携家带口来了京城,帮着李芷打理生意。
对李芷来说,孙天易一家不是亲人更胜亲人,可在前世,她身子败落又顾忌着冰儿,被困后宅无能为力,一应嫁妆、地契都被婆婆强收了去给了徐巧儿当家,不多时就听闻,孙叔一家就被栽赃监守自盗入了官牢,后发配出了京城,生死不知。
面对白发早生,皱纹满脸,身为大掌柜依然一身棉布蓝衣的孙叔,李芷眼圈一热,几要忍不住泪,只因她的无能,前世身边人无一个有好下场。
“小姐,人生事岂能事事如意,切莫再做傻事,老爷夫人若泉下有知,不知会多伤心。”小主人大热天脖上围了条丝帕,左手又绕着纱布,孙大掌柜心里恨恨却也只能吞下,红着眼心疼的劝慰。
李芷从春蕊手中端过大红袍,奉到孙掌柜手中,“叔,喝茶……放心,我不会再犯傻,你跟婶万不要因我伤神,否则,我真是没脸见你们。”
“好,好,我们放心,放心。”孙大掌柜双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勉力带出一个笑说,“小姐,牙行那头传话,长天街果然这几日连有两家铺头急着转卖,拿到的价格极低,买卖手续均已办好,不知小姐要拿这两处做何生意,我好着人修缮开业。”
李芷坐到孙掌柜相邻的太师椅上说,“只花些银钱稍作修缮,看的过去即可。”
孙掌柜一怔,连忙将茶盏放置红木机上说,“小姐,这是为何,即已买下,不做营生岂不要蚀本。”
李芷踌躇如何说,前世这个时候长天街依旧冷清,可几个月后,不知是哪位商人在街口,独树一帜建了间青楼。
一年多后,规模越来越大,据闻里头的几名花魁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此王侯相将,凡夫俗子趋之若鹜,长天街没过多时就大商家林立,成了京城第二大商街。
故她想着早早买下店铺以观后续,至于那时是翻倍转手还是自我经营,待定。
“孙叔,我看中了长天街未来可期,如有其它铺头转手,价钱合适都可买下,眼前时日,买下的两处,我打算卖些各铺头的残次或尾头,折价处理应会有些营收。”
孙掌柜思虑片刻干脆的点头,小姐从商一道自小就天资尽显,只可惜生为女儿,“好,我知会牙行,有合适的尽给我留下,只是小姐,隔壁的张府加上京郊那一大片地,还有仁善园定期要给的钱两,银钱周转怕会紧张。”
“无妨,我……”
李芷闻得院外一阵吵嚷,停下后话,向窗外望去,不多会紫草一脸慌张掀帘进屋对她说,“夫人,老夫人院里的芍药和白杏都来了,说来拿银子,春蕊姐姐给挡在院门口,吵上了。”
李芷点点头,示意紫草先出去守着。
孙掌柜疑问,“小姐,我记得月头已经给了老夫人五十两。”
李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嗯,那五十两是婆婆的花用,现她要的是徐巧儿做妾的嫁妆钱,单新衣、首饰就是请的云香阁大师傅所制,开口要五百两。”
“狮子大开口!普通小民一年到头的家中嚼用都只不过三、四两,纳个妾竟要五百两。”孙掌柜愤怒拍桌,“王娇儿当年恨嫁徐志天没嫁的成,现就将他的女儿当成宝,反而折辱帮扶林家数年的李家媳妇,这是欺李家无人啊……蒙小姐叫我一声叔,我拼了老脸这就去找她论理。”
“叔,”李芷赶紧拉住怒气上头起身要朝外头冲的孙掌柜,“叔,你别急。”
孙掌柜回头看向李芷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后一脸沮丧,“是我无能护不住小姐,我愧对老爷的托付,姑爷的官越做越大,小姐以后可怎生是好!……”
李芷侧头擦去眼角的泪,前世她做蠢无能连累孙叔一家发配,老人家定半分不会责怪,只会忧她委屈。
这一世她定要好好护住身边亲人,“叔,我心中有数,你不要担心,老夫人即要,我答应便是。”
孙掌柜震惊,“小姐,这……即便给,可我们现下还要维持铺头周转,哪里能给的出五百两?”
李芷勾唇,笑容说不出的冷意,“是给,也是收!”
…………
林老夫人的后院专登有两名花工精心伺弄花草,院里头栽养最多的,是她最喜欢的百合,今日多了株南方过来罕见的嘉兰百合,市面售价一株四十两。
要知道普通的百合最上等的也不过就是二两银,故林老夫人收到媳妇送的这份礼,惊大于喜。
晌午,媳妇和孙掌柜一起送了这份赔礼,孙掌柜老脸都没地放的说,铺头货物积压还没卖得出去,一两银都拿不出。
她当然着急,后听媳妇说可以先将府里头没有用处的家当并一些首饰,悄悄拿去当铺典当,凑够了银子,顺当办完了纳妾礼,再用下月铺头的营收去赎回来。
这话很是道理,主要是五百两现银马上就可到手,她自然点头应承,转而一门心思都在这株嘉兰百合上,直到黄昏兴致过了才想起,莫不是其中有妖?
可哪里不对呢,五百两真金白银马上就要到手的,林老夫人琢磨了一番,否定媳妇敢作妖的可能性,应是被轩儿的和离书教训怕了,更为孝顺恭敬。
只有林青轩下了值,进了书房马上觉出了不对。
他寒门苦读高中状元,其中的艰辛不必言说,书房两面墙摆着绛紫色的高大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书籍,还摆了一些玉器、古玩,他虽不好此道,但同僚好友相聚时,拿这来唠唠也多个乐子,可今儿架子上,全都不翼而飞。
就连书桌背后挂着的两幅名士山水图也都不见踪影,林青轩暗叫不好,急急扑向角落的檀木柜子,里头本放着副他珍爱非常的王羲之字帖真迹……
主子不言不语、脸色铁青的杵着,后头跟着的小厮林奇一脸懵,回头看到老管家赵平匆匆进门,大松了一口气,挥舞着手臂挤眉弄眼指指书架,指指书桌后的墙壁,最后狠狠的指了又指,里头空空如也的檀木柜子。
赵管家看了直摇头,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沉稳一些。
这阵子他十有八九都在外头办事,一回府接到下人通报,今儿晌午过后,夫人带着几个伙计先是在后院好生收拾了一番,然后就来了前院各屋。
他这个管家在林府几乎无需操心后院,就是因为夫人当家是一把好手,夫人做事大可放心,可这一回所为大出所料,何止书房,连大人在前院休息的内屋都被扫荡的干净。
他踌躇再三前去相询,夫人面有红云说,生意出了岔子,纳妾礼近在眼前,银子不够,老夫人的意思典当些用不上的物什……
“我的古玩、字画哪个说用不上?”林青轩坐在圈椅上,单手握拳撑着腮帮,耐心的听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赵管家说,“夫人说此事难以启齿,等大人回来,由她来向大人交代。”
“呵,难起启齿?!”林青轩扯了扯嘴角,蹙眉问道,“差多少银子,至于要当家物?”
“老夫人要五百两。”
“怎的要这么多?”
“听说单徐姨娘的新衣、首饰就都是云香阁定制。”
林青轩面上闪过丝不自在,“现我账上银子还有多少?”
“不到一千两。”
“拿去给夫人,把字帖拿回来。”
赵管家急急说,“大人,长天街那头还要使不少银两,一千两都远远不够,够,这要给了……。”
林青轩拿起桌边折扇,刷的打开烦躁的扇了扇,嘴角抿的生紧,半晌满是不甘说,“送张帖子去益王府,约他钓鱼。”
赵管家乐了:“是,在下即刻去办。”
“啧,急什么,明儿再去,”若不是李芷出了狠招,他虽不至于再清高扭捏,可也不会如此不讲究脸面的去乞白食,这个媳妇不好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