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思他们因为安德尔的话惊讶了，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身份，再怎么样身份证、户口、护照，生活在现代社会中这些东西总该有的吧，什么叫这些都不属于他。
要是一个人连属于自己的身份都没有那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算是存在吗？
埃格伯特查的比较深，他知道陆则宁是陆家那个被遗弃在美国的孩子，如果没有好运眷顾他会怎么长大的会有怎样的经历，这些都是没见过真正的黑暗的人永远都想不到的。安德尔说的话也许是真的，他从来就没有一个属于他的真实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查尔斯说埃格伯特找不到安德尔的原因，他的所有身份都属于一次性消耗品。
因为一开始获取身份的手段就不光明，安德尔已经失去从正常途径获得合法身份的可能了。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没有以他自己的名义在任何地方留下过记录，根本经不起办理身份时的推敲，这就好像凭空生出了这么一个人似的。
安德尔对埃格伯特俏皮地眨眼，“所以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这是谁，他们只会发现，咦，为什么这边有个死人。”
裴成周无措地看向裴成思，该怎么办？
“我相信既然我们已经做到了唐纳森先生要求的，唐纳森先生也会做到他答应我们的，对吗？”合同给裴成思造成了巨大损失这件事理应是由埃格伯特来处理的，裴成思便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又交到了埃格伯特手上，无论他跟安德尔交涉如何，他都得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解决。
安德尔摆明了不会把钱还回来，埃格伯特倒是不介意裴成思把这个难题丢给他，毕竟他和安德尔注定会一直打交道，由安德尔引出的需要他解决的问题也注定不只有这一个。
“但是你还活着，而且你要相信给予你身份的方式不止一种，尤其是当有人非常想把你送进监狱的时候，他们永远不缺少需要投入监狱的犯罪名单。”埃格伯特的话听起来像极了威胁，但是安德尔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说索尔和利奥波特？”安德尔笑了，“他们不会有机会的，也会有人制止他们这么做的，至少为了我手上的东西。”
“你对自己太自信了，这样不好，”埃格伯特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成功找到你，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做到了。没有索尔和利奥波特也会有其他的比如帕特尼克，你的敌人从来都不少。”
“那你呢？”安德尔反问。
埃格伯特笑了，“我？我只是想要你履行约定。”
“然后呢？”安德尔继续问。
“所以为了确保你能够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觉得我需要给予你最大的保护来保证你的安全，”埃格伯特理直气壮地说，“巴塞罗那并不算安全，你应该跟我回美国，在那里我可以保证你是绝对安全的。”
埃格伯特说的话一点也不夸张，要知道美国是埃格伯特的本土势力所在，唐纳森家族在美国本土已经发展了快两百年的历史了，是美国历史最长的著名家族之一，扎根之深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比起西班牙唐纳森家族在美国的能力显然更为深厚庞大，可以说唐纳森家族在美国是可以撼动政权的庞然大物，保护一个安德尔绰绰有余。
艾伦悄悄地偏过了头不想承认这个这么不要脸面的人是他们老板，但是这确实是埃格伯特的风格。
安德尔只是笑，没有立刻回答他。
“安德尔，你的脸好白。”巴兰达仰头看着安德尔，他觉得现在的安德尔白得好像不一会就会变成透明的破掉一样，“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埃格伯特也注意到了安德尔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他本来只以为安德尔是看到他们吓了一跳，但是安德尔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白，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受到惊吓导致的，而且他不觉得安德尔的胆子会这么小。
“你怎么了？”埃格伯特问。
安德尔恍惚间意识到可能是血还没止住，他低头拿开掩在右手背上的手，被创可贴遮掩住的伤口看起来并没有好转，血迹从创可贴的边缘渗了出来干涸在了皮肤上。安德尔不在意地拿出药箱撕掉这张快要没有黏性的创可贴换上一张新的，不管还没有停止流血的两道口子。
埃格伯特皱着眉把安德尔的手拿了过去，“怎么回事，你的凝血功能有问题吗，有没有检查过？”
“可能吧，有时候好好的，有时候就会多流一会血。”安德尔说，他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带着一只流血不止的手臂去问劳伦斯，那个被誉为有一双神赐予的双手的鬼才医生。
劳伦斯轻飘飘地从实验台后面看了他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一眼，粗暴地用纱布把他出血的伤口缠起来，然后让他坐到座位上靠着墙壁休息，“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只要注意不要让自己流血就好了。”
“那要是流血了呢？”
劳伦斯笑的很恶劣，“那就得看你的运气了。”
那次安德尔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也可以说是运气好，他不过是去超市买些零食却不小心被车祸波及，而且两辆对撞的车里的司机还没有他伤得严重。安德尔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意识渐渐昏沉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醒来的时候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劳伦斯冷着脸让他去做一大堆的体检项目，麻烦程度让他都一度怀疑劳伦斯是不是想跟他上床。
拿到体检报告之后劳伦斯扫了两眼，用他一贯冷淡的语气说，“你的凝血因子看起来很有自己的个性，这很像你啊。”
安德尔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但是考虑到劳伦斯的职业安德尔暂时把它看成不是，他并不是很想被一个医生夸奖说有个性，尤其当说的是他的凝血因子的时候。
劳伦斯返回实验台后捣鼓了一下午，最后递给他几只看起来不怎么正常的药剂就把他赶出去了，“不要流血，不让自己去找死，你就能好好活着。要是血止不住了就打一只，别让自己昏过去。”
所以安德尔觉得这应该没什么大碍，不然劳伦斯也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轰他出去了。
埃格伯特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轻轻地撕开创可贴，那两道口子一点都不大，属于划开时会痛一下之后就不会在意的那种，但是它们在安德尔的手上却以一种鲜艳的方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不用管，”安德尔重新把创可贴贴回去，反正就这么一道小口子怎么流血也流不死他，“半个小时就好了。”
“等回美国去做一个全身检查。”埃格伯特说，凝血功能障碍问题可大可小，但是任何问题放在安德尔身上都不能是一个小问题。
“我找劳伦斯给我看过，你知道劳伦斯吧？”
埃格伯特点头，因为安德尔他对暗网的认识又加深了不止一层，毕竟安德尔在暗网的最黑暗的那几层中，不沉下去是看不见他的，“一个很有名的医生，曾经是，但是在得罪了凯尔米特家族之后他就被凯尔米特全面封杀了。”因为他在一次治疗中杀死了老凯尔米特，凯尔米特家族当时的家主，恶意的。
劳伦斯行事乖张，太多的人在他的手中活过来，又有太多的人因为他的意愿而死去，他对生死一向看的很淡，哪怕杀了老凯尔米特也没有使他惊慌。他打包了他的行李之后就投奔了暗网上一个有名的走私贩，而他在一次交战中用手术刀捅死了重伤的走私贩的事迹也在暗网上广为流传。人们一面想要他的医术来拯救他们，一面又怕把自己的命送到了他的手术刀下任由宰割。
“现在也依旧是，”安德尔说，劳伦斯的高超医术使得无数人对他又爱又恨，想亲近却又不敢，“连劳伦斯也不知道的问题你觉得你的医生能够为劳伦斯解答吗？”
“劳伦斯有什么建议吗？”
“很简单呢，不要流血就行了。”安德尔笑道，“最方便最安全的办法。”
埃格伯特点头，“我知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尔相信了埃格伯特脸上认真的表情，后来他就笑了，顺手拍了拍从看到他的血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眼神呆滞身体僵硬的巴兰达，“巴兰达，我看见法里亚先生到门口了，你去迎接一下他好吗？”
巴兰达机械地听从安德尔的话走到门口，恰好扑进开门进来的法里亚的怀中，“巴兰达，你怎么了？”
法里亚注意到巴兰达并没有开口叫他，担心地低头看向巴兰达，巴兰达现在的状态很像是离开那个保姆之后他照顾的那段时间，而直到他带巴兰达去见了心理医生进行心理治疗这样的状况才有所好转，“安德尔呢？”
听见安德尔的名字巴兰达的眼神渐渐有了亮光，他开口说，“安德尔，安德尔流血了，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安德尔才会流血的。”
巴兰达说得断断续续的，有些音节低得几乎听不见，法里亚抱着巴兰达往客厅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不属于他们家的几个陌生男人，安德尔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医药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液和酒精混合的奇异气味。
“安德尔，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法里亚问。
安德尔转过头来，法里亚看见了他苍白得过分的脸，哪怕笑着也显得过于脆弱，他上前两步站到安德尔旁边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意地隔开了他和埃格伯特，“安德尔？”
“你回来了啊，”安德尔摸了摸口袋，幸亏还有糖可以哄人，他递到巴兰达面前，巴兰达乖巧地伸手拿了，“你带巴兰达上去休息一下吧，他现在身边最好有你陪着。”
“发生了什么？”法里亚担心巴兰达，但是也放不下安德尔这边几个陌生男人的出现，气氛还很是微妙，“他们是什么人？”
“巴兰达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然后我的手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伤了，他就有些不对劲，可能是想到了之前的事，你好好注意一下他的状况。”安德尔避重就轻，“玻璃碎片还躺在那边地上，我没有来得及去收拾，你小心不要踩到了。”
然后他似乎想了一下才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但同样没有明确回答后一个问题，“这几个都是我认识的人，我们有些事情要说，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法里亚感受到了安德尔话中的无奈和勉强，更别提他现在看起来就一点也不是不用担心的样子。
“我先送巴兰达上去，很快就下来，”法里亚说，“你不用害怕。”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埃格伯特的视线一直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然后嘴边露出了一抹笑，法里亚转身看见的时候无端从其中看见了对他的怜悯。
“走吗？”
安德尔对巴兰达挥了挥手，像每天在公园告别时他做的那样，听见埃格伯特的话点头，“当然走了。”
果然在游戏中感受到两人之间的默契并不是错觉，当其他三人还不明白他们怎么开始向外走的时候，安德尔打赌埃格伯特早在法里亚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打算现在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