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初,林鸿不是没想过联系贺凌风。m.dizhu.org可贺凯旋那句“遇见你以后,他就走偏了不少”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上,每当林鸿试图联系贺凌风,它就把他缠得更紧些:算了吧,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既然放手了就痛痛快快的,别再纠缠他让他去过正常生活吧。
接着林鸿就把所有与贺凌风有关的联系方式都换了,他就是没想给这段感情留挽回的余地。他甚至希望贺凌风能恨着他,毕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了,那被他恨一辈子也是一辈子。
贺凌风走后,每当林鸿看到与他相关的东西,心就像被钝器狠狠凿了一下,疼痛感经久不散,久而久之林鸿觉得心被挖走了一块,同时他又有点庆幸,庆幸贺凌风终于从自己这个烂泥巴窝里拔出去了。
林雏接连被两个消息砸晕了头,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心只想回家。
林鸿要是精神消沉那她也放心了,偏偏林鸿还装的和没事人一样,林雏越看越难受,“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到时候了……”
“什么意思啊,好好的两个人,到什么时候?”
“雏啊,两个人的缘分是有数的,走到头了老天会给你各种各样的暗示,这时候你就该……”
“什么屁话!”林雏气得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一套了!”
“不信不行啊。”
“我不信!你别管了,我帮你俩想办法。”
“林雏。”林鸿脸色一沉,眼里透着一股狠戾,“我俩的事,你别掺合,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林雏听着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刚才还发狠的林鸿一看马上怂了,“哎,哎哎哎,”他揉了揉林雏的头发,“我就吓唬吓唬你……”
“哥——你别装了行嘛!我看着你都难受,他走了你不难受啊,你哭一哭吧。”
林鸿颓废地瘫回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终于酸痛得流下泪来,却不是因为贺凌风。林鸿按着眼眶,“我也想啊……”
分手后,林鸿一直没能哭出来,他试图用与贺凌风有关的东西刺激自己,都无济于事。
他伤了爱人的心,老天就罚他不许用眼泪怀念他。
姥姥刚住院那阵子,贺凌风往医院跑得比林鸿还勤,如今一个月没看见他,姥姥难免纳闷,“鸿啊,小贺呢?怎么都不来了……”
听着这话,林雏的心猛地一抽,刀子一偏就刮了手。鲜红的血道子顺着她白皙的手腕往手肘流,林鸿一踢她凳子,“毛手毛脚的,一边去。”他接过刀子,很快就刮了个干净的苹果出来,递给姥姥,自己捡着皮边吃边答话,“上学去了,现在在国外念书呢。机票太贵我不让他回来。”他瞪了眼在一旁举着手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林雏,“找护士包一包去,就知道舔,脏不脏啊?”
林雏哦了一声,小碎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姥姥把苹果搁在盘子里,她招招手,让林鸿坐到床边来,“你当姥姥痴呆啦?你俩闹别扭了,对不?”姥姥摸摸林鸿的头,从那次让他俩找护士要手机号开始,她就看出俩人的关系不一般了。www.dizhu.org她开始回忆起之前他俩相处的种种,发现贺凌风对林鸿和林鸿的事都太上心了,已经超过了朋友那种相互关心。
林鸿不敢摇头,怕把眼泪摇下来。
“你俩的事我都知道啦……”姥姥叹了口气,“老了,年轻人的想法不懂……就是觉得吧,搭伙过日子嘛,你们爱搭谁搭谁去,都不要紧……喜欢就行,不喜欢了就敞敞亮亮说开。一辈子不闹别扭那不可能,也别怕闹别扭,他不想退一步大不了你替他退啊……”
“嗯,等他回来您再帮我教育教育他。”林鸿抬起袖子蹭了蹭眼睛。
林雏站在门口,看林鸿红了眼眶,稍稍松了口气。其实林雏偷着找过贺凌风,打过电话也留过言,但都没人回,贺凌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以前贺凌风来的时候,车子一落锁壮壮就开始叫,久而久之,林鸿也跟着练出了这个本事,对自行车锁的声音特别敏感,能分辨出是谁家的。后来林鸿把壮壮从韩岳那接回来,每当听到一点动静,它就开始扒门,还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不是哥哥的车……”林鸿说着摸摸它的头,有点心疼。人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的事它却不能,还不知道要失望多少次才会意识到走了的主人是真的不再回来了。
林鸿自己和壮壮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他嘴上说着贺凌风走了不再回来了,其实每次回家前都盼着,幻想着贺凌风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回家。这个想法埋得太深,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直到两年后,这个片区通知要拆迁,林鸿的第一反应竟是“我不能走,他找不到我了”,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如壮壮呢。
壮壮在门口呜呜叫着,一直打转,林鸿只好给他开了门,抱着壮壮在门口坐下,“你想他了?我也想……”
“但是他不会回来了,你得学着适应,我也是。”狗狗听不懂人话,却能察觉到人的情绪变化,听林鸿说着,壮壮枕着前腿,慢慢趴下了。
“乖,只有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捋着壮壮顺滑的脊背,林鸿的眼泪来得顺畅了一些,他一边重复着这样对他最好一边骂自己没用,如果当初忍住了,只做朋友该多好呢?或者让我晚一点遇到他,在我有本事留住他、有本事保护我俩的时候遇到他……不,如果晚一点遇到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林鸿的第一份工作,说起来是被自己搅和黄的。他实习完进了国企,两年干下来,累是真累但也算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能干,难得盘靓条顺的身边还没个女朋友。年会过后,上司有意提起给他介绍对象的事,一向嘴巧心活讨人喜欢的林鸿一口就给老板噎死了。
“谢谢您,可我喜欢男的。”
老板以为他是说笑的,“你不用担心,我那侄女名牌大学毕业,长得也不错……”
“我没糊弄您。”林鸿笑了,“我真的喜欢男的,我男朋友在国外念书。”
车里的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上司给车窗泄了个缝,灌进了点催人头痛的冷风,“小林啊,我是拿你当自己孩子才说一句。你搞这个,家里人没意见?”
“从小没爹,妈走得早,没人管。”
不知道他是真可怜还是真不知好歹,反正上司觉得男人喜欢男人这个事吧——是真够变态的。
自此就不大待见他了,转过年来林鸿就辞职了,从那以后林鸿就一直在现在的设计院的待着,干到去年,从“林工”成了“林总工”。
在建筑行业打拼需要磨时间,再有天赋的新人,没有几年埋头苦干也很难出成绩。
林鸿不是顶尖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也没有留过洋镀过金,后来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项目负责人了呢?除了从大学开始就处处别人多下了许多工夫外,大约也亏了他实战中几次硬碰硬碰出来的名声。
当年在山里有个度假村的项目,划定的那片地上不巧有几个坟头。
怎么赔偿、什么时候搬迁,本来都是协商好了的,结果等到施工队打算进来安营扎寨的时候,村民们却变卦了,说是找先生算,要迁的那片地风水不大好,一旦迁过去就犯了“凤凰坟”的忌讳碍住了村里的阳气——说白了就是生不出男孩了。所以为了村里的男丁兴旺,他们要再找块好地,施工队得缓两天开工,最要紧的得再添点钱。
可这开工动土的日子也是算好了的,工期紧,误工半天都要命,更别说你没数的往后拖日子了。想要钱只能找甲方,白纸黑字的合同摆在那,甲方才不当这个冤大头呢,那就只能他们乙方吃瘪了,谁吃呢?反正林鸿是不吃。
“咱告他们吧……”小实习生一句话把林鸿逗乐了,“行啊,打官司的钱从你工钱里扣,回头你去告诉甲方爸爸一声,说这楼咱后年再给他建,我们得先打官司。”
眼看着一群老爷们指挥着媳妇孩子在坟边坐了一圈,林鸿烦得不行,找同事借了根烟抽,“合同都签了,不搬那是他们的事,要我说一铲车铲了就行!不惯这毛病。”
“林工,这可是挖人家祖坟啊,这......”张诚听了他这话的感觉和听见打官司差不多,一样哭笑不得,心想这触霉头的缺德事谁敢干?
林鸿也不废话,给村长递了支烟就问现在能不能挪。村长答不能,一人再给一万就挪。
林鸿心想,一万?长得和他妈一万似的!在我这一厘都抠不走!
“得,”林鸿一摆手,“不搬是吧,我帮你一块铲走,省你们事了。”
众人只觉得他在唬人,也没在意。却见林鸿没再多说一句话,叼着烟径直上车。虽然没开过铲车但是见人家开这么久也该看会了,现在这地方大,他也不怕压着人。
车一动,两边都慌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村民和施工队现在一致对林鸿了。
“林工你下来!不能铲啊!咱干这行也忌讳这个!晚点开工就晚点咱万事都得顺顺利利的……”张诚恨不得躺他轮子前面,但就怕林鸿仍是不在意这个。
“哎老张,咱都是上过大学的人了,还迷信。”林鸿不听,又往前挪了点。
“小王八蛋!你敢挖我们坟!你……”老支书气得话都不利索了,想着怎么咒他最毒呢?
林鸿冲他一笑,“老头,我光棍一条,一人成一户口本,你骂啥也没用我命硬。”
“让他挖!”有人大喊,“大不了挖完咱告他!”
林鸿心想还有这恶人先告状的呢,立刻喊回去,“打官司没用,有合同在我这是合法铲你坟头,真要打到法庭上到时候你们这抚恤金赔偿款的都得吐出来不说保不准还得再赔我们点。哎,其实也行啊,要不咱试试?我妹妹就是律师,我让她给你普普法。”
跟着来闹事的一见他这么横,彻底没招了,“搬搬搬!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搬!”
林鸿冷笑一声,“不行,你们出尔反尔在先,已经把我惹急了,我就在这等着,你今天不搬完我夜里也给你铲了!你看我敢不敢。”林鸿说着又往前挪了点,差一点就把碑压了。
林鸿说到做到,就在铲车上守着,一直到他们搬完才下来。
刚开工的时候张诚还担心村民会再闹起来,晚上和林鸿轮流值班,结果这个工地出奇得顺,一直到完工连根钢条都没丢过,不知是得了哪位神仙庇佑。
在那之后林鸿还待过一个工地,工地旁边有一条河,当时是暑假里,好多孩子都喜欢到这边来摸螃蟹逮泥鳅的。
七月天里刚下完一场雨,水涨了不少,俩小孩开始是在水边玩,后来玩着玩着一个就漂远了,另一个赶紧去抓他,没抓住不说反被带跑了。
他俩在水里扑腾的时候林鸿在二楼和项目经理谈事呢,余光瞥见水面情况不大对。下面都是搞电焊的工人,包得严实,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林鸿看了二话不说就往下跑,一头扎进水里费好大劲才把俩人推到岸上。林鸿在河中间呛了好几口水,忽然发现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脚够不着地,这一下林鸿有点慌了,心想,完了,刚过完27岁生日,难道要做个淹死鬼?
没来得及脱下的T恤赘着他,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渐渐让他出现了幻觉,觉得冥冥中好像有谁推了他一把……
后来他是躺在岸上醒来的,吐了好多水,小徒弟搂着他快哭了,“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好好好……别拍我了,我这肺还不大行……咳咳……”林鸿咳得脑子疼,刚坐起来又躺回去了。
接着林鸿像是陷入了一个梦,恍惚中,他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感觉自己被抬起来又放下,依稀看见一个女人在光里走,他下意识喊了声妈,“妈!妈你等等我!”林鸿追着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好久,眼看要追上了,女人忽然停住,回手推了他一把,嗔怪一句,“回去!”
林鸿再醒来是在医院里,一睁眼看见林雏。
“哥……”林雏轻轻叫了他一声,“你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哭。”
林鸿叹了口气,压着眼眶笑了,“梦见我妈了。”
“喝水吗?”林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弱弱地问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还喝!我刚才把这辈子的水都喝够了!”林雏看着这架势有点放心,大概是没事了。
这还是杨梦走后林鸿第一次梦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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