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圆满落幕，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贺凌风代表高一六班上台领奖，一上台就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林鸿没参加升旗仪式，躲在厕所抽烟，见证了贺凌风上台后，原本整齐的各班队伍自前方开始有了波动。
贺凌风太出挑了。不知是不是受了军人父亲的影响，无论坐立，他的腰杆永远笔直。挺拔的身材、得体的动作，使他在一众略略怯场的领奖人中脱引而出，成功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
明明大家都是肉包骨头的构造，他的好像就比常人的精细些。
领奖结束，校长留贺凌风谈了谈这次艺术节的感想，他现场发挥了一些在林鸿看来假大空但老师喜欢同学佩服的话。
林鸿把烟头连同对贺凌风的不屑投进厕所冲走，贺凌风在这类场合的如鱼得水总是让林鸿感到不舒服。
林鸿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因此他小小年纪就比同龄人更擅长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贺凌风绝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阳光开朗。但他到底有什么事藏在心里呢？林鸿不想打听也不在乎，毕竟现在这个年纪的学生，并不像老班所说的那样是“一张白纸”，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林鸿并没有跟贺凌风深交的打算，毕竟他自己心里也装了不少事。比起贺凌风，他更喜欢和米一粟这类傻乎乎乐呵呵的人做朋友，他的秘密就像他的肉一样藏不住——他喜欢林雏的好朋友，瘦瘦小小的路佳文。
贺凌风喜欢谁呢？托人递情书的排除，平均每月都有两个亲自到班门口来表白的，但是贺凌风都圆滑地挡了回去。
看着贺凌风体贴地替林雏擦了她够不到的那片黑板，林鸿忽然有点想法了。
“你现在也算个名人了，别整天黑着脸的，搞得人家想给你递个情书都不敢。”大课间，林雏捧起水瓶一边暖手一边对林鸿说。
“我怎么黑着脸了，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不从小就这脸嘛！“
“不是，你小时候那是傻呆呆的，现在……”林雏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了？”
“凶！吓人！”
“有吗……”林鸿借着手机反光一照，好像是有点凶哦。
“那你说该怎样？”
“多笑——笑——”林雏看他呲牙咧嘴的怪难受，“哎你怎么这么费劲呢！你学学班长！”
班长在哪？不用问，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架势，想看不见都难啊。
贺凌风抱着篮球，要去打球了还不忘给人家讲题，“笨死啦，数都抄错。”他咬着护腕把它拽到了合适的位置，“3怎么能写成5呢？”
“啊，还真是……那个，我是不是耽误你打球了？”问问题的人有点心不在焉，眼神一直顺着贺凌风修长的手指走。
“没事，学习更重要，会了吗？”
“题会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可以教我打球吗？”
贺凌风对她淡淡一笑，“这我教不了了，你要实在喜欢，过几天社团可以选个篮球。”
“可是我想跟你学。”
“我学他干什么！见谁都笑，心里指不定多阴暗呢！”林鸿一听班长俩字有点不高兴了。
“是你自己阴暗吧，这叫相由心生。”林雏本意是逗他，没想到林鸿当真了。
“林雏，你怎么这么护着他呢？我才是你哥！”
“我倒希望他是我哥。”林雏是赌气嘟囔着说的可林鸿还是听见了，一股无名火忽然涌上来，“你再说一遍？”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别人比较，特别是和一个他有点瞧不上的人。
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表情，贺凌风只想皱眉头，不过他忍住了。
贺凌风看向远处，“抱歉了，我技术不大行啊，你可以找林鸿教。”
没给对方留追击的机会，贺凌风冲着林鸿的方向喊了一声，“林哥！”，然后顺手把球抛出去了。
球的来势很猛，“卧槽！”伴随着一阵小范围的惊呼，林鸿险险地把球揽进怀里，才没伤及无辜。
林鸿把球踩在脚下，拍拍一旁着抱头缩成一团的林雏，“行了，没事了瞧你这点胆儿啊，有我在还能砸着你？”
“哪个混蛋扔的？”林雏直起腰来张望。
“不知道呢，谁敢暗算我……”险些被球砸中的兄妹俩立刻同仇敌忾起来。
话音刚落林鸿就见贺凌风扑在他桌子上，“打球？”
“你扔的啊？不打！”林鸿一只脚把球挑起来，找了最脏的面塞进他怀里。
“打球！快点，一会儿场子让人抢了。”贺凌风也不嫌弃，揽着球拽起林鸿就要走。
“你求我。”任他拽着袖子，林鸿就是赖在椅子上不肯走。
“求你。”
林鸿没想到这人这么没骨气，非常鄙夷地一撇嘴，“那走吧。”
俩人你撞我一下我怼你一下出门了。
看着林鸿拍了两下没管的篮球很自然就弹到了贺凌风手上，林雏开始幻想：这俩人要是都是我哥就好了哎……
“发什么神经……”段轶轶拿着本时装杂志来找她，就看她对着空门发呆，眼神奇异，像在发功。
“做了个愉快的白日梦！”林雏看见杂志眼睛一亮，“哇这模特好好看。”
“让你看衣服！你怎么就会盯着模特瞧……”
林雏吐了吐舌头，“好看，衣服也好看。”
贺凌风围着林鸿左撞一下，右挤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狗乱什么呢？”林鸿被他撞得心烦。
“今天阳光好啊。”
一降温天都晴了，不少人在操场上晒太阳。
“好是好，冷也是冷死了。”
“多动动就好啦，来——咱俩比赛——”
贺凌风说完自己先窜出去好远，扭头发现林鸿压根儿没跟上来，只好在远处又蹦又跳地等着他。
这种为了晴天打个球就又蹦又跳的傻大个居然是全校唯一一个考上一千分的人，林鸿无奈地摇摇头，象征性地跑了两步。
灿烂却冰冷的阳光将贺凌风照得惨白，他在笑着，林鸿却担心锋利的阳光会刺破他苦心经营的皮囊，让不可告人的秘密流了一地。你究竟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会比我的更难以启齿吗？林鸿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贺凌风慢慢安静下来，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
“来啊。”
“来了。”
到了地方却发现场子真的被人占了，林鸿记得哪个乌鸦嘴好像说过一句来着？原本来占场的现在只能在一旁傻站着。
“接着。”林鸿把球抛给贺凌风，二话不说冲上去一个抢断，把对方的球给截住了。
“先来后到啊。我班人在这占着呢，凭什么给撵一边儿去？”林鸿抱着对方的球不撒开。
“你班没球说个屁，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哥几个高三累了，打球消遣消遣，这块地踩着舒服，习惯了不行吗？”这个一看也是好事的主儿，抬手就推人。
林鸿打架也有个原则——绝不当先动手的，但只要动起手来，没人拉架他绝对要打到对方求饶。
“高三是吧？好，我把手给你打断让你用嘴考。”林鸿把球侧着一抛，砸退了旁边俩人，然后顺势抓住对面人的手腕往前一拽，屈膝顶在了他肚子上。
高三的老油子横是因为在学校待得久了，先认了自己是老大哥，他们没想到这高一新生会这么野蛮，没说两句话就直接下狠手。被顶的先捂着肚子缓了两秒，抬起头来眉毛眼皮都拧成一团了。
还说什么呢，打吧！以林鸿为中心，两边人扑到一起了。开始还有人拉架，后来拉架的也卷入了混战，贺凌风有心拉架无奈刚分开了这个，那边就掐到一起了。
眼看着林鸿被三个人围攻，他不想掺和也得掺和了。
一边打架一边道歉的，贺凌风应该是头一个，“对不起，没按规矩占场是我们不好，但是你们先动手也不对，咱都别打了行吗？”
“别跟他废话，留着你的劲，给我往死里揍。”
“闭嘴林鸿，你个搅屎棍！”
“主任来啦！”撇下姐妹来看帅哥打球的路佳文无意间竟目睹了帅哥打架，赶紧不顾形象地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贺凌风心想我怎么没想到用这一招呢，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却发现主任是真来了。
“都干什么呢！”主任带着一队自管会的同学来抓人了，
刚刚还火气冲天的几位爷立刻夹着尾巴做鸟兽散，和自管会同学在操场上玩起了老鹰捉小鸡。贺凌风拉起林鸿就跑，一路上躲过了好几个追击的，最后却落在了熟人手里，“快快快，放我俩走！”
“那你得请我吃日料。”
“我喂你吃都行！快让开！”
“那边那个！贺凌风！我认识你，你不用讲情了，还有你后面那个我也认识……”
主任大手一挥，“办公室请吧小祖宗们。”
毕竟高考为重，高三的受了点口头批评就被放回去了，剩下他们几个高一的贴墙根排成一溜，接受主任暴风骤雨般的批评。
“高三的你惹得起吗！万一打出毛病，这是你负得起的责任吗？”
“这意思是能负起责任的就能惹了。”
都这时候了林鸿还不忘说小话儿，抓住了这句话的漏洞，趁主任踱到队伍那头，忍不住要跟贺凌风分享。
贺凌风偏偏是个好逗的，罚着站也想方设法要挤个笑脸给他。
“贺凌风！”主任怒目圆睁，大喝一声。
“到！”
“你也这么浮躁！”
“老师他知道错了。”林鸿插嘴道。
“我问你了吗！”主任的咆哮声震响了走廊的声控灯，门口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一哆嗦，头都不敢抬只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鸿抬手抹了一脸吐沫星子，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竟吓得主任反往后一缩。
贺凌风也害怕他再干什么更出格的事，赶紧伸手要拦他，却被林鸿反手拉到了自己身边。
明明只是隔着袖子握住了手腕，贺凌风却觉得林鸿掌心的热度借着自己的校服在身上窜了一圈，忽然身心躁动起来。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被林鸿按着，给主任来了个九十度深鞠躬。
“对不起！我们是诚心悔过！”
然后对着一边自管会的同学们也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再有事我们主动自首。”
刚说了诚心悔过又想着下次自首，主任深深叹了口气，“让邓老师来把他宝贝学生们领走！”
五分钟后，面色阴沉的邓波出现在教育处门口，“回去上课！”他一生气话就说得快，说得快就吐噜不清楚，自带喜剧效果，几个没脸没皮的强压着笑意从他面前穿过。回去的路上他们一人挨了一脚，“回去一人五千字检查！只允许这一次！再有下次绝对叫家长！”
身后传来王硕憋笑的声音，林鸿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挨了揍，傻乐啥呢？”
“你俩刚才和拜堂似的哈哈哈……”
“还嬉皮笑脸！”老邓接着又给王硕补了一脚。
林鸿这才发现自己还牵着贺凌风的袖子呢，不过这货这会儿正蔫头耷拉脑的，可能也没觉出来。
林鸿悄悄放了手。
“悔过呢？”林鸿凑近低声对他说。
“进入了一个贤者模式。”
“这词是这么用吗？”
“差不多，都是爽的反正。”
听着这话林鸿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精力过剩的高中男生，说起荤话荤段子来总是不分场合，但贺凌风从不会这样。这是林鸿第一次听见贺凌风说带点颜色的话，还说得这么隐晦。
“还来吗？”林鸿眼角疼的连眉毛都挑不动了，想做个表情都难。
“你是不是让人打成面瘫了？”贺凌风在他眉骨上戳了一下，“哦你本来就面瘫。”
听了这话林鸿在他颧骨上回敬了一下。俩人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进了屋。
路佳文靠在林雏和段轶轶中间，两眼无神，“我和他没戏了。”
“好惨啊……不过你俩本来就没戏。”段轶轶说罢一耸肩。
“我竟然在他面前大喊大叫！”路佳文无视段轶轶自顾自地说。
“你是为了救他啊，他会感激有情有义的你的！”林雏说着摸摸她的头。
“他会感激到以身相许吗？”
“你这梦做得比我还大。”
抬头看见林鸿把创可贴纸往贺凌风嘴里塞，林雏打心底里有一种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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