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墨咬着鸡肉半信半疑看着沈道士，不太确定对方这次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试探着问：“这会儿没那么多人上课，大冬天好像也没法晒书，我们还能做啥？”
沈丘寒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你懂得倒挺多。但谁说人少就没人上课了，拢共剩下这不到二十个人，楚老头说干脆一起学，甭管什么属性的，基础都是一样的，所以毛笔纸砚朱砂都得提前按份取出，我们就做这个。”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别的，自然也有，比如教你读书识字。”
小狐狸顿时啊了一声，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扬在脸上，见沈道士看自己，又赶紧正色道：“识字好，识字特别好。那我们也要去道观里住吗？”
“不需要，”沈道士唏哩呼噜把手里的粥碗扫干净，又抢走一块肉说道，“只是现在道观没那么多人了，干的活反而会多起来，洗碗种地打水之类的活恐怕都会轮班做。所以……”
他伸手弹了狐墨脑壳一下，笑道：“往后估计隔一天上一次课都是常事。”
*
吃完饭，去了道观，的确如沈丘寒所料，楚老道已经准备好了扫帚和抹布，就等着这一人一狐来干活了。因为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开观营业，求签大厅里落了一层的灰，金秋等其余几个人早已经开始打扫自己负责的区域，见到沈丘寒最后一个来，有人一边干活一边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就听楚老道指着那两层楼高的横梁说道：“最上面的帷帐和顶梁与支撑柱没人擦，你俩负责，快点干，下午开始要上课，记得准备好笔墨纸砚。”
狐墨蹲在地上，张大嘴巴仰头看了一圈，被横梁与雕花迷晕了眼，歪歪斜斜靠在沈丘寒腿边，暗想这楚老道真不是人，高高的支撑柱一侧就有二十多根，连带着掸灰和清扫，少说也要半天的时间，两个人得擦到什么时候去。
但沈丘寒没说话，它只好也跟着一起沉默，看沈道士坦然接过打扫的器具，目送楚老道出门之后，才小心伸爪扒了扒沈道士的衣袍。
对方弯腰把它抱在了怀里，像托孩子一样揽到肩头上，狐墨挣扎了两下不太适应这个姿势，小声问：“我们真要打扫那么多？”
“是啊，”沈丘寒一手拎着抹布扫帚一手揽着它，朝大厅的一个角落走去，看着架势倒像是准备大干一场，“不打扫他就得发疯。”
这里的他自然说的还是楚天命。
狐墨嘟囔着可那也太多了，就被沈丘寒随手放在了窗槛上，遂不满意地喷了下鼻子，在木头框上侧身趴下来。
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正照到小狐狸的白色绒毛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整个狐都在发光，纯洁又美丽的样子引得凑过来的金秋发出哇地一声感叹，把小狐狸吓了一跳，连忙翻身站起来往另一侧缩了缩。
金秋拧着手指尖笑眯眯道：“别怕呀，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狐墨自然是记得的，对这个圆脸的小道士也很有好感，但仍旧有些惊觉，只慢慢蹲坐到原地，盯着金秋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在观望他的态度。
这样子的小白狐也是可爱无比，金秋直呼着受不了，双手捂在胸口嘿嘿笑了两声又殷切问道：“鸡肉好吃吗？”
狐墨嗷了一声，歪脑袋看了看他，似乎是在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吃了鸡肉，继而扭头看向沈丘寒下意识舔了舔鼻子，金秋随着他的视线也一起望向自己的师兄，脑瓜转得飞快：“师兄难道你自己把鸡肉独吞了？”
“怎么可能。”沈丘寒扁了下嘴，斜眼看他，“我只吃到一个鸡腿，剩下的都进了它肚子。”
“可……”金秋视线打了个来回，突然反应过来，假装气愤地冲着沈丘寒抱怨，“哦，我知道了！你没告诉小狐狸！”
告诉我什么？狐墨咂咂嘴，被他两人接连提起那只鸡勾出了馋虫和回味，拼命舔着嘴角咽口水，就见金秋气鼓鼓趴过来贴着窗槛边，对它说道：“小狐狸小狐狸，那只鸡可是我蒸了好久才做好的，要不是沈师兄说是要给你吃，我才不会那么努力做。”
这话让原本想退后的狐墨脚步一顿，前爪半抬在空中先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才反应过来金秋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是金秋做的那只鸡！啊不对，烹饪的那只鸡，还是沈道士特意让他做的！
小狐狸又被震惊了一把，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沈道士今日这么反常，甚至赶紧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踩到了沈道士的怒气值，老话可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金秋并不知道它这些想法，只看狐墨一直举着白色爪爪，还以为对方想要和自己握手，于是拼命擦了擦手上的灰，小心伸过去，掌心朝上央求道：“那看在鸡肉的面子上，和我握个手？”
狐墨抬起的前爪抖了抖，差点又想转头就跑，但金秋很上道，对他摆了摆手心，没有直接握上来反而还下保证道：“我不强迫你的，你要是今日和我握手了，以后每次轮到我做饭，你都可以来蹭吃的，要点菜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我摸摸你的大尾巴。”
这话虽然贿赂意味明显，可却精准直中狐墨的内心，犹豫半晌之后，小狐狸舔了下嘴角吸着口水，小声开口问道：“什、什么都可以吗？”
一旁蹲着摆弄扫帚的沈丘寒闻声立刻抬头看过来，似乎是有些惊讶又像是有些恼怒，但金秋正好挡在他面前，导致吃醋的沈道士一点也没吓唬到小狐狸，只能看到金秋的后脑勺晃了两下，更往狐墨面前凑了凑：“哇，当然什么都可以了！你声音竟然和我想的不一样，师父们都说狐狸精是顶魅惑的！你的声音却像清泉一样好听！”
沈道士脸色一沉，心想这小屁孩可真会拍马屁，听听听听这牙渗的话。
但眼看狐墨的小爪子竟然真得毫无骨气地落进金秋手心，没有一点犹豫的时候，他后槽牙开始咯咯吱吱磨了起来。
狐墨对此毫无察觉，在金秋笑眯眯的表情下甚至还放松了戒备，任由对方肉乎乎的手捏着自己的前爪，上下晃动，一派祥和友好交易愉快的模样。
金秋还趁机用手小心摸了摸它爪子上的毛，赞叹道：“我之前见到你的时候，就好羡慕沈师兄，我还是头一次摸到狐狸的毛，和猫狗一点也不一样，好软好暖和好顺滑。”
沈丘寒的手掌随着他这声赞叹一道落到了金秋肩上，用力一捏阴阳怪气问：“哪里不一样了？”
金秋呼痛一声，赶紧放开了小狐狸的爪爪，在沈丘寒手里老实得仿佛小鹌鹑，结巴道：“真的不一样啊！狗的毛较粗糙猫猫的毛虽然柔软纤细但与狐狸毛还不相同，狐狸毛会更软更柔顺摸起来像绸子缎。”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沈丘寒听他这回答，手下更用力捏了几次，把金秋捏得嗷嗷乱叫，顺势将人拖到自己旁边，语气不善道，“倒是你，活都已经干完了？那正好，过来帮我继续干。”
小道士一听，作揖讨饶着哀求他，虽然自己活是干完了不假，但中午还要去做饭，实在是帮不上忙。话赶话说到这里，金秋倒是眼睛一亮，不怕死地抬头问：“狐墨也可以帮师兄的，那个……我想看看狐墨人形……”
这话音量过大，大厅里听到些许字眼的其余人一样好奇起来，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毕竟山下村镇里，已经有几辈子都没见过狐狸精这类精怪了，道士们的穷追不舍让狐狸族群久居深山，那些小话本里描述狐狸精倾国天下拉出来各个是美人的内容，也是让他们好奇许久——狐狸精究竟可以美到什么程度。
“想都别想。”
沈丘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句，将抹布塞进金秋手里，连推带扯摁在了支撑柱前，命令他现在立刻马上开始擦柱子。
小道士期期艾艾叹了口气，用手捏着抹布象征性擦了两把，悄悄斜眼看向沈丘寒的背影，对着自己怀里的结契妖说道：“沈师兄真小气，看看摸摸又不会怎么样。”
但他怀里的松鼠压根没回应，甚至连头都懒得探出来，安静地仿佛是睡着了。金秋讨了个两头没趣，索性噘嘴继续擦柱子去了，直到那头一起轮值的人喊他去做饭，才忙不迭对沈丘寒告辞，窜得比兔子还快。
狐墨探了探头，越过沈丘寒望着金秋的背影感叹这个小道士还挺讨人喜欢，下一秒，沈丘寒就又挡住了它的视线，伸手捏着它鼻头吓唬道：“看什么？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狐墨点点头，“记住了，不能给别人碰，不能变回人形。”
但它还是恋恋不舍又朝大门口望了一眼，小心伸出爪爪碰了碰沈道士抱在胸前的胳膊，那软乎乎的小爪子看着就很喜人，沈丘寒脑子一热，自己顺势先握在了手里，学着金秋的样子上下晃了晃，心情又好了点。
狐墨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皱着眉想把爪子缩回去，但这么一动，沈丘寒捏的反而更紧一些，只好老实让握着，发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还能，吃到鸡肉了吗？”
“嗯？”沈丘寒反应过来，“当然能，你这次都让他捏爪子了，想吃什么都可以去要。”
“那我以后呢？他刚才说我要点菜，就得给摸尾巴……”
“你想让他摸你尾巴？”沈道士脸色又难看了起来，捏着小狐狸的爪子，“就为了鸡肉？”
狐墨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真心实意叹息道：“那个鸡肉真的好吃啊，摸尾巴又不会少块肉……”
不如说，狐狸一族对于懂得赏识又会夸人的人向来青睐，能被人摸尾巴赞叹还可以随便点菜，岂不是和当狐仙享受上贡一样可喜。
“不准，”沈丘寒见它一脸期盼神色心里就烦躁起来，抄手就把小狐狸拎起来，熟门熟路又塞进了衣服前襟里，叮嘱道“吃肉会有的，但不准摸尾巴。”
狐墨眨眨眼，扒着两片衣领问他：“那他借此不给了怎么办。”
“……那我就打到他给为止。”
狐墨唔了一声，暗自有点同情起小道士，顺便认真叮嘱沈丘寒：“那今天就去吗？”
这话倒是把沈道士逗笑了，拧着抹布浑身直抖：“今天去了也没用，早上吃的是厨房最后一只鸡，再想吃只能下山去买。”
狐墨由衷地深深地遗憾地叹了口气，被沈丘寒手里的抹布脏水淋了一头，赶紧使劲甩了甩，在衣襟里缩得更小了一些，问沈道士现在该怎么办，这个柱子没有梯子，该怎么上去擦。
“要什么梯子，”沈丘寒笑他傻了，“这样就上去了。”
沈道士跺跺脚，灵力应声而起聚拢在他脚下，顶着沈道士腾飞而起，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只撑住抹布摁在柱子上就行。
狐墨哇了一声，又把脑壳探了出来，朝下望了一瞬，赞叹沈道士这个腾云驾雾的能力十分厉害。
沈丘寒得意洋洋，飞在半空把横梁上擦了一块干净地方出来，让狐墨站上去才说道：“我这算什么，只是能日行百里而已。”
“要说厉害的，是成神仙之后。”
狐墨点点头说我知道，族长说过，成神之后可日行千万里，须臾即到，然后语气羡慕地表示：“可我修炼千万年也成不了神仙，我更喜欢你现在用的这种，只要念口诀，飞高点，就很不错了。”
沈丘寒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倒是还记得谦虚点，说他跟金秋学坏了，张嘴就是不太实诚的恭维。小狐狸连连摇头，又在横梁上转了一圈，等来了沈道士的主动开口：“你想学？”
“想！”狐墨赶紧点头。
沈丘寒啪叽一声把一块抹布展开放在了横梁上，对它一努嘴：“那把横梁擦干净，我就教你。”
小狐狸愣了愣，四周一瞥瞬间就有点脚软，哆哆嗦嗦看向沈道士：“在在在在这上面？”
“是啊，擦干净就行，你四条腿走路还怕不稳么？”沈丘寒咧嘴一笑，还是那王八坏怂样，欺负起人来无师自通，“你加油，”
说罢竟然还手一松像是要准备下去，狐墨连忙扑过去拉住他手，使劲拍了两把，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不，这里这么高，我摔下去怎么办！”
“那没得要紧，”沈丘寒反手捏了捏它的肉垫，“你落地之前，我肯定就能接住你。”
狐墨一脸惊恐，眉头皱得成了一道川字，不敢全信：“真的吗？”
沈道士慢慢往下飘，回给它一句：“假的。”
小狐狸：！！！！！！！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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