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雀抱着林青的胳膊也一道抽抽噎噎：“可我俩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命到了目的地……掌门说，道观地方方圆五百里之内，不准出现我们身影，不然、不然就打死，呜呜呜呜呜呜呜。”
狐墨与沈丘寒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一个满脸迷茫一个满脸愤怒，沈丘寒甚至狠狠踢了一脚石子，跺着脚在原地站了片刻，骂了句脏话。
小狐狸并不清楚到底是何缘由会让楚老道这么狠心，将所有弟子一朝都赶下山，但看两人抽噎厉害又一副害怕的模样，内心也是不忍，想起被驱逐出族群的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又绝望又害怕，遇到了某个王八蛋道士，受了挺多的苦。
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该受苦的，他这么想着，张开嘴想出声求沈丘寒，看有没有办法去找楚老道说情留下两个小道士。
但沈丘寒却比他还快一步，在无声发泄了自己的怒火之后，拦住两个小师弟的话头，僵硬地说道：“那你们现在这个时辰出发，从这往东要走上三个时辰才能驿站住宿，没空多说还是快些去赶路吧。”
林青林雀的眼睛里那点希望的光顷刻就暗了下去，喏喏嗯了一声，站直身子冲沈丘寒鞠躬告别，抹着眼泪朝前走去。
“等一下。”沈丘寒突然又出声喊住他们，从背后背篓里摸出一只包着烧鸡的油纸包，隔空扔进了他两人怀里，随即挥手道，“在外若是过得好，就莫回来了，这里不值得。”
“师兄……”林雀喊了一声，眼泪又下来了，哭得抽噎，“可这里是我们家啊，我们不想走。”
但沈丘寒向前踏了一步，只冷冰冰回他道：“滚！”
林青被吓得一哆嗦，急忙拉着林雀走了，两个瘦小的身影跌撞着，不多时就跑远了。
狐墨站在一旁目睹着全程，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觉得沈丘寒驱赶小道士的做派实在是太过冷血，和楚老道也没什么不同，那句带着哭腔说的这是我们的家，刺中了他的神经，让小狐狸敛目盯着地面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沈丘寒远远看着林青林雀进到小镇的背影，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回头望见狐墨怏怏不乐，还以为是在气恼自己把烧鸡给了那两人，连忙伸手摸了摸对方脑壳：“你最近吃不了烧鸡，先给他们，等苦荞婶允许了，我再买给你。”
但小狐狸埋怨着看他一眼，伸手拨开了他的手，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闷头继续往住处小院走，嘴巴里嘟囔着：“我又不是在乎那烧鸡。”
沈道士跟在他身后有些奇道：“那是在乎什么？”
狐墨翻了个白眼给他，没有吭声。
但这种耍小性子的模样让沈丘寒看得新奇，追着他一直在摸脑袋，把一头顺滑的头发摸得蓬乱，还要故意问道：“我现在这样摸你脑壳，等你变回小狐狸，那毛毛是不是也会乱糟糟？”
小狐狸气急败坏抓着他手掌往外推，凶狠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又不让我变回去！”
“不让你变回去你就生气了啊？”沈道士耿直地接话，甚至又再三保证，“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在气什么。那烧鸡他们拿路上吃正好，等你病好了我再给你买，真不是找借口赖掉。”
狐墨气结，听他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嗡如同烦人的苍蝇，终于烦得受不了，脚步一顿回头大声说道：“我不是在乎烧鸡！我又不是只会吃吃吃！我是想你为什么不能替他们求情！”
这突然的一个发作让沈道士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求情？”
“是你师父要强行赶他们下山！”狐墨指着林雀他们远去的背影，强行压着火气说道，“旁个就算了，他们可是和你一起上过晚课的同队队员，大小也算是个师弟，哭得那么伤心去的地方那么远，危险重重！为什么就不能求求你师父，让他们留下。”
沈丘寒看着他喊完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样子，脸色冷凝下来，反问道：
“你是在气这个？先不说知命观有多少弟子，我去求情就真的能留下他们么？如果今日帮了他俩，明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求我……上过一次晚课就值得我拼命付出，那我的帮助也太廉价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被这个话题扫了逗小狐狸的兴致，走远了几步，抬起手捏着后颈又长长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向山头，望着落满雪的知命观一角，凝神思索着。
似乎是在跟狐墨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我也猜到了，那老混蛋会为了隐瞒真相，把不知情的人撵出去，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快，用这漏洞百出的烂借口……”
狐墨耳朵一动，敏锐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词，心里震惊之际也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隐情，他立刻把自己那腔正义的怒火又强压了回去，看着沈丘寒想问清楚些。又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告诉自己，只好低头喏喏应道：“那就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他顿了顿，还是不甘心又说道：“当初族群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我也是又恨又怕。”
走在前面的沈丘寒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表情已经没有了那么冷凝态度温和，没有说话只看着狐墨，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小狐狸吞了口口水，强打起勇气说道：“我甚至还暗自想着，我一定要活下来，到时候做了大妖，再回去打他们的脸薅他们的狐狸毛。”
这话引得沈丘寒噗嗤乐起来，导致狐墨因为这声笑不自觉肩膀一耸，看对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才语速飞快着继续接下去：“但如果你问我……现在我可以回去了，会不会选择回到族群……那……我还是会的……”
他说着，还侧头看知命观后面更远处的归零山主山，那座覆盖着白雪的山头树木林立静谧而圣洁，从小到大他都在里面穿梭，知道那里的许多水塘许多山泉，也知道生长很多野果的地方，他随着父亲随着族群在山里面躲藏，吃不饱却也安心，只要待在族群里，那种熟悉就可以带给他最大的舒适感。
“我还是想回去的……那是我的家……”他落寞的说道，攥紧肩膀上的竹筐背带，低下头难过地重复，“但现在他们赶走了我，让我滚，所以我回不去了，我就没有了家。”
小狐狸说得难过，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低头用袖子抹了两把，刚抬起头，才发现沈丘寒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两个人近到鼻子尖都差点撞在一起，惊讶之下他吓得打了个嗝。
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沈道士，狐墨瑟瑟发抖着又说道：“恩恩，但是你说得对，就，他们走了也好，不破不立……不破不立……”
沈道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看着他仔细瞧着，把狐墨看得更加害怕哆嗦着抓紧衣袖，唯唯诺诺表示自己不说了不说了，他知道沈道士肯定是对两个兄弟好，他支持就是了。
但男人只是沉默着看他比划半晌，才突然开口问他：“你想回去？”
回去？回哪？狐墨疑惑着嗯了一声，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一大箩筐心里话，连忙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只好越摇越慢最终停下头，小心翼翼盯着沈丘寒解释：“嗯………嗯，想回去…”
“你回不去的。”沈丘寒这回倒是冷血无情飞快开口道，“我说过，你和我结契，就一辈子都别想跑。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不可能放你回去。”
但过了没一个喘息，他又改了口：“不成，你还是不能恨我，哪怕恨我藏在心里就行，别让我知道就可以。”
“对了，不破不立不是这么个用法，下回别随便扯词……”
狐墨眨巴眨巴眼睛，听着他这一大串的歪理吃惊又无法反驳，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生怕答应晚些，对方又思路跳跃整出幺蛾子。
他看沈丘寒边说话边身体一动，还以为对方终于说完可以继续赶路了，结果那头虚晃一枪，让他紧跟着抬起的脚步收不回来，整个人啪叽一下又撞上了沈丘寒胸膛，嗷一嗓子捂住了可怜的鼻子。
“你什么毛病。”对方笑着骂道，胸膛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把他从怀里扒拉出来，低头仔细看看吓唬他，“完了鼻子歪了！”
狐墨立刻回以一个白眼，被对方看见了，捏起小狐狸一边耳朵把他拎到跟前站好，教育他不准翻白眼。小狐狸只好闭了闭眼睛，在眼皮子后面暗暗翻了一个，放下手老实乖顺着站好防止再次被打。
沈道士这才带着他继续往回赶，一直走到了结界里，他们都是沉默无言的状态，回屋收拾东西规整院落，忙了近小半个时辰。
到了晚饭时分，他们把苦荞婶给的那些个鸡汤热了，泡着饭吃饱肚子，沈丘寒才解了法术让狐墨变回了小狐狸，果不其然那脑壳被揉得乱七八糟，把沈丘寒看乐了，寻了红头绳不顾小狐狸反抗硬给扎了个揪揪在头顶，气得狐墨蹲到了房梁上才躲过毒手，开始专心致志舔毛。
沈道士喊了他两声，小狐狸也只甩出个尾巴尖以示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沈道士才突然出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林青林雀必须走？”
狐墨舔了舔鼻子，把脑袋伸出来从横梁上打量他，表示自己其实很有兴趣，更多的还有好奇，好奇沈道士怎么今日突然舍得跟自己说这些许多。
但看沈道士坐在桌边，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离开这里才算是安全的，那封推荐信他们大可以扔了，去个不同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总比留在这里突然丢了命强。”
狐墨从横梁上跳下来，被沈道士顺势捞在了怀里揉搓，一面将前两天的事一五一十讲出，引得小狐狸连连震惊，倒吸了无数口冷气，最后在沈道士怀里打起了哆嗦，有些后怕。
“知命观里出了人命案子，楚老头不想事情闹大，就只能瞒着。但瞒三五个人或许瞒得住，瞒十多个人就如同往漏水的桶里倒水，早晚会流满地，何况是百十口人都在的知命观，只会更快的被所有人知道。”
“如今以最快的速度把不知情的人遣散出去，就从根上杜绝了广泛传播的可能，追查泄露的人也更快速。”
“就算之后回来的弟子少了，大家也都会以为是除妖时候丢了命，想不到他们是早死在道观里的。”
“不过现在走了的人，会比较安全的原因……”
狐墨一甩尾巴接话：“是因为那个藤蔓还没被抓到，万一再来一次，留下的人还有可能被杀。被杀的人越多，也一样会瞒不住。”
沈丘寒一拨楞他耳朵，点头道：“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