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后世一样,地方上若是出现了重大伤亡事件,朝廷会第一时间找地方官的麻烦。
而且不会有先调查,再判断责任这么一个流程。
而是直接革职查办,有什么想解释的,去大理寺的监牢里再说。
因为在文人们看来,这是一名地方官无能的表现,哪怕最终查出事情的真相真的跟父母官没有半点关系,但依旧有一盆子屎尿往你脑袋上扣。
所以敬玄非常理解刘仁轨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弄不好,自己倒是没什么事,但他刘仁轨全家老少要跟着他一块遭殃。
户县的县衙敬玄此前也来过好几次了,不过没有哪一次是以被提审的姿态进来“做客”的。
大唐的官吏身上有一个谈不上是优点还是缺点的东西。
那就是在出了事情后会第一时间追究责任,连调查都排在后面,反正先把人抓了再说!
至少让百姓们不要闲言碎语,说因为对方是一名侯爷,就不敢抓人,在没有官方渠道消息的年代,这种私底下的议论,简直就是个人官声,以及朝廷声誉的最大杀手。
不过也正因为敬玄是一位侯爷,所以刘仁轨也不会先来个大刑伺候,而是同样客客气气的让人搬来一张凳子,请他坐下说话。
当然,该有的过场还是不会少的,多年来的官宦生涯,让县尉出身的刘仁轨多多少少沾染了点坏毛病,那就是先打打官腔,第一句话便把敬玄给听笑了。
“你可知本官唤你何事?!”
敬玄笑了笑,按照剧本,自己是不是该说草民不知?
“行了,少拿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来走过场,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抓紧时间,本侯还要去调查这起事件的原因,没功夫陪你在这磨洋工!”
刘仁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还是他的官宦生涯以来第一次摊上来头这么大的盘问对象。
似乎是清楚自己也不能拿敬玄怎么样,毕竟有军功傍身,还是未来驸马,所以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从中堂走下来,十分诚恳的说道:
“侯爷,下官身为户县的父母官自然要为户县的百姓谋福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都是你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下官是想问问侯爷,此事侯爷究竟打算意欲何为?”
这才是说话的态度嘛,敬玄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在刘仁轨一脸期盼的表情中淡淡开口道:
“此事究竟是因为建筑材料不合格导致,还是以为百姓们赶工期疏忽所致,现下还没有绝对的定论,所以你问本侯,本侯自然也就答不上来,但有一点你没说错,做工的百姓出现伤亡,蒙受损失最大的,还是本侯自己,所以你也不用一直把目光放在本侯身上,本侯现在比你更加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一同与敬玄从渼陂湖过来的云叔,立刻接口替自家少爷解释道:
“刘县令,我家侯爷先前已经勒令整个渼陂湖停工,打算逐一排查其余工地,杜绝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还替受伤的百姓请了郎中,而且医药费也由我家侯爷承担,不但如此,还十分大度的替因为渼陂湖停工而没有收入的百姓多发了三天工钱,已经足够仁义了吧?”
刘仁轨听罢,十分意外的看了一眼敬玄,谁说勋贵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财狼?
连忙朝敬玄拱手道:
“侯爷高义,下官替户县百姓谢过侯爷…”
敬玄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不必,他们既然是为本侯做工,自然能享受到因意外带来的赔偿金。”
说到这里,敬玄话锋一转,盯着刘仁轨一字一顿的问道:
刘仁轨听罢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侯爷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本官为了让百姓回去做工,暗地里做了手脚么?!”
敬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刘县令误会了,本侯可没这么说哟,别激动,别激动。”
刘仁轨冷哼道:
“那侯爷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户县少了去百姓田里收租这一项差事,但户县各处依然有不少种地的人家,难道他们就不是户县的百姓了么?”
刘仁轨不说这档子事还好,一说起来敬玄就来气,上次因为皇庄纳税的事情,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里头的道道,究竟是李世民撺唆刘仁轨给勋贵们挖坑呢,还是房玄龄撺唆刘仁轨给李世民挖坑?
又或者这家伙就是误打误撞入了朝堂大佬们的法眼?
整件事看起来也就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当时为了撒气,硬是让刘仁轨在田地里帮着自己干了三天活,为此还被李世民叫去痛骂了一顿,心中那个冤啊可想而知!
“所以那些种地的都开始纳税了?”
敬玄不信,别的不说,就刘弘基那无赖性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私田上报缴税?
再说了,那些地里种的都是烟草,又不是粮食,除了自己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加工,刘仁轨若是去收来,除了县衙仓库多了一堆看似无用的杂草以外,又有何用?
刘仁轨急于替自己辩解,立刻答道:
“都缴了,连皇庄都缴了…”
“燮国公也缴了?”
敬玄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刘仁轨点头道:
“燮国公以田地实际产出担数为基础,补缴足额的粮食…”
说到此处,刘仁轨抬头看了一眼敬玄,犹豫了一下说道:
“总之整个户县,除了侯爷你那两百亩地未缴,上至皇庄下至私田都登记在册,只等秋收后便能收上来,下官正想问问侯爷,你那两百亩地何时登记?”
敬玄闻言,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好家伙,真有手段啊,户县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改革的试行县了,没见正式公文,却开始全县收租,现在居然还打上自己实验田的主意了?
“你想收本侯的租也简单,去找陛下要旨意,只要陛下说缴,那本侯就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