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叫我等齐聚于此究竟所为何事?”
杜如晦十分困惑,今日又不上朝,他刚才忙着起草《钱币铸造概疏》,下旬就要分发到各道州,正忙得不可开交呢,结果突然从宫里传来旨意,让他立刻前往太极殿议事,没成想刚到门口,好家伙,三省六部的主官竟然来了大半。
“蔡公也不知?”
民部尚书戴胄同样满脸问号,转身望去,房玄龄、长孙无忌、宇文士及等人皆已到齐,个个都是相同表情,心中于是更加疑惑,这时候大家伙儿都在各自的公厩忙着处理政事呢,怎么突然要传召,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好了,都别猜了,先进去再说,陛下想必也等急了…”
房玄龄见他们交头接耳,心中甚是不喜,转身带头便往里走。
一群朝廷重臣刚走到大殿,映入他们眼帘的居然是一架崭新的犁头,一个个不禁面面相觑,放个犁头在这干什么?
“老臣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李世民淡淡一挥手:
“免礼。”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架犁头吸引,李世民微微一笑:
“众卿可知此乃何物?”
众臣一愣,心说,不就是个犁头吗?自己虽然久居朝堂,但也不会连耕地用的犁头也不认识吧?大唐朝堂可还没到与百姓离心离德的地步。
“陛下,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犁头么?难道还有何玄机不成?”
长孙无忌仗着与李世民关系密切,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李世民哈哈笑道:
“辅机啊,你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架犁头,不过这却不是普通的犁头,朕来考考你,看看你能不能瞧出这架犁头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众人一愣,旋即纷纷上前围着那崭新的犁头打量起来。
说实话犁头他们都是见过的,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还未起于微末之时,一架犁头具体有什么细节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个大概模样罢了。
好几位大臣还上手摸了摸,结果发现其材质就是普通的木头,用料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
顿时一个个皱眉不语。
李世民见他们还未发现其中玄机,扶额苦笑不已。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连自己刚开始见到阎诃送来的这架曲辕犁时,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直到阎诃详细的给他讲述了关键所在,又找了一把寻常的犁头做比对之后,这才发现此物的神奇之处。
想到此处,李世民悄无声息的冲旁边的内侍点点头,内侍立刻会意,一路小跑着去了偏殿,没一会儿就搬出一副普通的犁头,放在曲辕犁旁边。
“现在诸位可发现这两把犁头有何不同之处了?”
李世民笑着从上面走了下来,众臣见状连忙立刻让开一条道。
长孙无忌指着那根犁辕好奇道:
“为何这把犁是弯的?”
不等李世民回答,司农寺卿崔民干便替他解释道:
“好叫齐国公得知,这江东犁的犁辕都是弯的,这样不但能省力,而且更加有利于灵活转向…”
崔民干说完还朝李世民躬身施了一礼:
“陛下,此物虽形似江东犁,但却比江东犁大上些许,而且…”
他指了指曲辕犁上面那个犁盘疑惑道:
“这又是干什么用的?”
李世民见他懂得还不少,本想夸赞他几句,不料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崔民干纯粹是在抖书袋子,那么大两个把手不是用来握的,难
“这叫犁盘,用来操控方向用的。”
李世民说完这句话,见众人仍旧一知半解,便笑着解释道:
“诸位爱卿久在朝堂,不知农具也是常事,此物名叫曲辕犁,是经江东犁的外观上改造而来,比起现有的犁具,更加适合关中一带的土地耕种,诸位请看,此犁,犁辕弯曲,犁盘灵巧,若是百姓以此物进行耕种,再借助牛力之下,一日便可耕完一亩地,而且可深可浅,百姓有了此物之后,耕地转向再也不需要将犁头卸下,只需扶着握把这样…”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抓着那犁盘往后一仰,整个曲辕犁便高高扬起,底座在地板上一转便轻轻松松的换了个方向。
“此物看似简单,却妙用无穷,更隐隐蕴含有几分墨家机括之术,我关中百姓有了此物不知能省下多少劳力…臣为陛下贺!”
宇文士及嘴一张,第一时间就为正在显摆的李世民送上一记马屁。
往常宇文士及一旦有此举动,魏征都会跳出来与他作对,不过今日魏征却是十分赞同宇文士及这番话,他前些日子一直分身在田地间视察杂交水稻,对百姓耕种之艰辛,感同身受,是以也出言赞同道:
“宇文中书说的极是,此物的确不凡,一旦将这曲辕犁推广关中,不知能节省多少民力,老臣同为陛下贺!”
其余众臣见状也纷纷出口称赞,像房玄龄、戴胄这等懂些农事的还好说,其余几位对农事农具一窍不通的大臣完全是在跟风,毕竟懂不懂是一回事,陛下高不高兴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如晦锊着下巴的黑胡须激动的说道:
“陛下,此物既然有此妙用,何不请将作监立刻赶制推行关中?若是今年开始制作,等到来年春耕时,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
工部尚书、纪国公段纶也赞同道:
“陛下,臣会立刻命工部各属官收集材料,争取在来年开春之前赶制一批曲辕犁出来…”
房玄龄同样抚掌赞叹道:
“陛下有此奇思妙想,真乃我大唐百姓之福啊,陛下之功可直追尧舜亦…”
李世民见房玄龄把自己比做上古贤君,面上也不由得微微发烫,摇头苦笑道:
“房卿说笑了,此物可不是朕想出来的。”
房玄龄一怔,但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心中难免好奇: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此曲辕犁是何人所制?”
李世民闻言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敬玄黑乎乎的脸蛋,掏出怀里的香烟十分大方的分给在场众人,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钢制打火机“蹦噶”一声点燃后,这才稍显得意的说道:
“朕未来的女婿,太平县伯敬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
敬玄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当众宣布自己即将成为他女婿了,此刻他正带着一包新做好的香皂刚踏入长安,准备去王府找长姐好好聊聊。
男人有时候很奇怪,看见女人背小书包觉得没什么,可一旦轮到自己,哪怕是费劲的提在手上,也不愿意把这么幼稚的书包放在肩上…
比起上次的炎炎夏日,这次长安秋意更浓了,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几乎都快秃了,片片黄叶洒落在小街上,让人有一种拿出相机疯狂咔嚓的冲动。
长安的坊市很奇特,越是靠近城门边上越是无人居住,但地皮的价格却仍旧居高不下,因此不少坊市都是荒着的,有些里头甚至还被无聊的坊官开垦成了农田,颇有一丝喧嚣闹市中的桃花源味道在里面。
绕过腥臊气冲天的西市牲畜栏,才刚转到布政坊,就
窦奉节穿着一身铠甲站在自己身后。
“敬兄,好久不见…”
个子瘦高瘦高的少年,冲敬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敬玄没想到这家伙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怎么说自己也算欺负过他,三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还平白挨了一顿打。
见他顶盔贯甲的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还以为这家伙想要找自己报仇呢,下意识的就把腰间的电棒给抽了出来,同时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挂在另一边腰上的矛刺也往下取…
窦奉节被他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上回已经吃过一回亏了,眼下他是再也不敢跟敬玄动手的,尤其是自那日含章殿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在长安这片地界,敬玄身上已经隐隐有了长安第一少年高手的美誉。
“敬兄这是做甚…某…某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不至于还要动手罢…”
敬玄眉头一挑,望向他:
“你这一身打扮很难不让人误会啊…”
窦奉节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明光铠,苦笑着摆摆手道:
“某今日是要去当值,是以要披甲,绝非是要找敬兄逞凶斗狠,柴哲威他…”
敬玄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先前柴绍的大儿子柴哲威来找自己时,说过窦奉节想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事。
唉。
最近事情太多,把这茬给忘了…
“是某误会窦兄了,怎么窦兄今日要当值?”
窦奉节见他收回兵刃,心中长出一口气,连忙答道:
“是要当值,这不正要从顺义门进宫,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敬兄了…敬兄这是往哪里去?”
敬玄见他似乎真的没有敌意,也放松下来,笑着说道:
“去金城坊任城王府,既然窦兄要当值,那就早些去罢,告辞。”
敬玄说完便重新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准备走人,而窦奉节见他这就要走,咬了咬牙,在他身后大声叫道:
“敬兄请留步!”
敬玄一怔,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向他,这家伙还想干什么?
“某想坐东请敬兄你耍子,也算是向敬兄你赔罪,不知敬兄可否赏光?”
窦奉节诚恳之余还有些尴尬,不过敬玄却十分理解。
也是,第一次请一个欺负过自己的人吃饭,换作是自己也拉不下颜面。
为了不给窦奉节难堪,敬玄点头道:
“既然窦兄有此雅兴,那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眼下某还有要事在身,窦兄你也…”
窦奉节见他答应得爽快,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敬兄只管去忙,某酉时便能下差,到时候你我在平康坊相见,某会派马车去王府接敬兄…”
平康坊啊,大唐的红灯区诶,敬玄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于是满口答应道:
“那就说定了,酉时某自会前去,不劳窦兄你操劳。”
告别窦奉节后,敬玄脚步轻快的走在去王府的路上,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自己目前在大唐根基尚浅,实在不宜树敌太多,将来如果长姐铁了心要扶持景仁上位,自己说不定就要与范阳卢氏正面对抗,如果能多些帮手,那就最好不过了。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血亲啊,就像这次,第一批可用的香皂做好之后,第一时间就送了过来,怕的就是长姐和两个外甥生活在卢氏肺痨的阴影下,也跟着被传染了,有了香皂这种能深层洁净杀菌的洗漱工具,总比胰皂子强上许多。
这可不是敬玄胡说八道,这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大批量做,加上对材料方面有些欠缺,所以做出来的香皂都有些泛黄,这离敬玄心目中理想的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香皂还有一定距离,唯一的特点就是有一股子淡淡的牛乳味,但是闻多了也是会上头的,估计李真应该用不了这玩意儿,所以就先不考虑她了。
刚走到王府门口,远远的就看见长姐带着两个小的准备上马车,敬玄连忙走上前去。
“姐,这是去哪啊?”
冷不丁从马车窗户上冒出一个黑漆漆的脸,把车厢里的母子三人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敬玄后,敬菁立刻嗔视他道:
“好端端的怎么还吓唬人了?没看见小环儿都快哭了么…”
敬玄嘿嘿一笑,瞄了瞄缩在她身后的外甥女,咧嘴笑道:
“怎么,看见舅舅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两个小的连忙站起来要给敬玄行礼,李景仁最近个子冒得快,“哐当”一声,小脑袋就撞到了车蓬上,疼得泪花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敬菁连忙捧着他的脑袋给呵气,嘴上还不忘埋怨了敬玄几句:
“一来就搞得鸡飞狗跳,正说过几日去找你呢,今日正好!快上车来!”
“去哪?”
敬玄掀开帘子坐了进来,随手把正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小环儿夹在膝盖中间,用手拨弄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儿。
“玄都观,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