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沈方煜，再回头时候江叙已经走远了，他忙跟上去，遥遥还对沈方煜喊了一声，“你快点儿啊，三楼。”
沈方煜在原地比了一个“OK”手势，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站起来，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回到车里换了身衣服，又喷了点儿男士香，这才满意地走向检查大楼。
检查室里，江叙撩起衣服，他腹肌线条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过孕肚轮廓依然不清晰，三个月孩子不到一个梨子大小，加上江叙吃得少，乍一看腹部依旧是平坦，腰依旧很窄，唯有脱了衣服很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出一点儿轻微幅度。
沈方煜进来时候，看见就是一副这样画面。他还是第一次在头脑清醒情况下看到江叙肚子，明明也看不出什么，可莫名，他脑子有点儿嗡嗡。
江叙这次没有自己看，他目光落在B超仪显示屏上，看着画面伴随着唐可动作而改变。
光滑探头在皮肤上缓缓地移动，带着一点压力，江叙视线从显示屏上挪回来，沉默地望向天花板。
胎儿发育很好，虽然体型有点儿小，但各个器官部位都发育得很清晰，三个月孩子外生/殖/器已经开始分化了，江叙甚至能从那一团模糊黑白画面中看出来，那大概率是一个女儿。
唐可也一样看出来了，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
一个胎儿，和一个女儿，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壤地别。
流产之所以要趁早，一方面是拖得越久对身体伤害大，另一方面则是难以避免，孕育者与孩子之间越来越深情感维系。
然而显然有人粗神经，像是没见过世面似嚷道：“嘿，是个闺女！”
江叙、唐可：“……”
这还是沈方煜第一次透过B超仪看见自己孩子，他半是小心翼翼，半是不敢相信地问：“我真是她爸爸？”
江叙：“实话说，我希望不是。”
“……”不被承认爸爸没有被江叙这一句话打消热情，沈方煜像是第一次学影像学课程一样，仔仔细细地盯着B超仪里画面，恨不得要把它盯出花儿来。
江叙直接打断道：“可以了。”他示意唐可把探头拿走，B超仪上画面瞬间消失，江叙潦草地擦了擦B超液，放下衣摆。
“孩子三个月了，是时候做早期唐氏筛查了，”唐可说：“要做吗？”
唐氏筛查是为了排除胎儿最常见一种染色体畸变。
孕检一方面是为了确定孩子身体状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定江叙身体状况，确保流产手术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然而唐筛……如果是必定要流掉孩子，其实就没必要做了。
“我想一下，晚点告诉你。”
唐可点点头，江叙看了一眼时钟，“那我先走了。”
“为什么不做唐筛？”回到车上时候，沈方煜忍不住问。
“又不会生下来。”江叙望了一眼车窗外，路上种着一排桂花树，能闻到淡淡甜香味。
沈方煜愣住了，这么久以来江叙都没有再联系他，杂志也没有消息，眼看着孩子都三个月了，他原本以为收到回信后，江叙就打消了流产想法，“你不会要去找那个M国人给你做手术吧？”
江叙没说话。
“江叙，”沈方煜满脑门儿官司，“二十万美金……这是你多少年工资？钱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人，但大可不必漂洋过海去给人家信仰美金资本家做慈善好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江叙火气也上来了，团队坚持文章见刊之后才能跟他沟通手术细节，然而大型期刊本来审核周期就长，至今依然迟迟不见刊，唐可托了朋友去问依然没个准信。
如果没有M国病例在前，江叙或许只能视死如归，硬着头皮让人摸着石头过河，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可是眼下有案例情况下，无论是江叙还是沈方煜，作为一个合格医生，他们都希望在有最大把握和最充实术前准备下来动这个手术。
这也是为什么江叙一直拖着原因。
可是眼下孩子越来越大，拖延代价太大了。
拿不到参考资料，对江叙来说最保险还是出国去找做手术。
可出国事情也不顺利。
之前唐可估计三个月，现在看来三个月还不一定能申请成功，他这个病情敏感，涉及到异国产子问题，加上M国越发严苛限令，江叙约了三次大使馆谈话，每次都是拒签，下一次又要等到一个月后。
现在就算江叙凑够了钱也没办法。
他烦躁地摇下车窗，想借着桂花香平息一下内心烦闷，结果却只有呛鼻车尾气。
他只好带着几分郁色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方煜车里招财猫摆件，不通情理招财猫显然没办法感受他困境，还在笑眯眯地招手。
车里一时有些沉默，显然沈方煜也没办法回答他问题，孩子揣在他肚子里，沈方煜怎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他俩是真恋人倒也罢了，可沈方煜和他非亲非故，又是竞争多年死对头，他窘境再难捱，沈方煜也犯不上为他操心。
然而就在江叙打算换个话题时候，沈方煜却出声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生下来？”
像是完全没料到似，江叙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然而出口惊世骇俗沈方煜面色却很平静。
他绕过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安静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临时停车位。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路边已经点亮了路灯。
停车位旁边就是一棵桂花树，暂时远离了车尾气叨扰，桂花香终于缓缓飘进来。
沈方煜眼里映照着橘黄色灯光，显得那双桃花眼分外多情。
“六个月之后，文章肯定能见刊，到时候我们有了数据和手术录像，心里有了底，也不用去求人，我给你做手术。”
沈方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胳膊曲撑在耳边支着头，看了江叙一眼，“你要是不想养这个孩子，就我来养，二十万美金，你分我一半当抚养费就行，当然不想给也没关系。”
他骨节清晰分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方向盘上，垂下了目光，“你要是怕影响你生活，这辈子我保证不让这个孩子出现在你面前，你如果怕我结婚之后对孩子不好，我也可以不结婚。”
江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需要一个你舍己为人来帮我理由。”
“不想让你给资本家掏二十万，这个理由够吗，”沈方煜说：“孩子不是你一个人，我知道我俩一直不对付，但这也不叫舍己为人，你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情，江叙，”他像是有些无奈，“你总是什么都不肯跟我商量，可是……”
他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心里话，“我也是孩子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