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
凉山。
这是川蜀大地中,最鬼神莫测的一座山。
因为太大了,太深了。
这里的山,也是出了名的险峻,常有悬崖峭壁,让人死于非命。加上这凉山之中,野兽成群,即使是拼了老命来打猎的那些猎人,也常有走不出的情况发生。
可以这么说,十个蟒山,都未必比得上一个凉山。
连绵千里,云雾参天。
四季如春,宛如仙境。
凉山之外,有一片湖,湖面之上,有一叶舟。
这舟之上,此时坐着一蓑衣老者,泛舟湖上,垂钓夕阳。
就在这时。
天上一只白鹤从远处飞来,翅膀仿佛扇起层层涟漪,给这片美如画的风景中,又增添了几分仙气。
“咦?”
老者抬头,轻咦一声,而后失笑:“小白,何故如此着急忙慌?”
那白鹤似是鄙夷地瞥他一眼,竟是不理,继续朝着那深山之中飞去。
老者脸色微变:“哎呦喂,出事儿了?”
他鱼竿一甩,那鱼竿竟然变成一根船桨,这老头儿站直身子,那船桨竟然不落水,而是在这片孤舟中随意鼓捣一下。
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刚刚还平静如斯的扁舟,竟然像是发了疯的野马一般,便在这片湖中,飞驰起来……若是刘铮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这扁舟的尾部,竟然装了一个类似马达的东西……
风景美如画。
扁舟疾如风。
穿过湖面,穿过小溪,来到一山中溶洞下,而后,眨眼间,便消失在这里。
而后。
下一刻,这蓑衣老者,出现的地方,便是一眼望不尽的台阶,那青石台阶,一路而上,仿若能通到天上去,根本看不到尽头。陡峭的角度,让人仰而生畏。台阶旁边,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机关,鸟兽……
雾气萦绕,偶尔响起晨钟暮鼓,竟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甲字,纵七,遇横十三,杀五留二,小善!”
蓑衣老者,一步一步爬着台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在这台阶上,响起在自己的耳中。
“丙字,横八,三目皆失,死,小善!”
“丁字……”
老者一边走,一边听着。书院自创建以来,便以天下为棋盘,任何人为棋子,这棋子,同样包括书院成员。
以善恶定成败,以战绩定上下。
每天,行走在世间的书院成员,做了什么事儿,攒了多少善,造了多少业,都会被如实汇报回来。若有罪大恶极者,定会遭到书院追杀。如若积攒足够的善,便可在书院取得更高地位,获得更多资源,和在世俗中的地位。
虽然看着很老一个家伙,走起这陡峭的台阶来,脚下如同生风。
“戊字……”
“大恶!”
突然。
老头听到这模糊之间,响起的“大恶”来,登时脸色大变。
大恶?
这书院,已经几年没有出现过大恶了?
听到这里,他的脚步再次加快了很多。
谁知。
接下来的一句,不仅让他,让这整个凉山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戊字横九,随手,造劫,大恶!”
轰!
老者,差点一脚踩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大恶?
连续两个大恶?
而且这第二个大恶,还是随手,造劫?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书院的成员,竟然向外界的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造劫之意,便是在敌方阵内下子,以期达到为己方此后打劫留有较多劫材的着法。但却容易遇到“劫争”,一败涂地!
所以。
书院自创建以来,一直便杜绝造劫之法。故而,外界虽然流传着望北书院的传说,但却无人知道,谁是望北者。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人们还是懂的。
出事儿了!
出大事儿了!
老者一下子,慌得开始爬了起来。
整个凉山的云雾,似乎都随着这两声“大恶”,而消散开。
这个时候,这凉山的望北书院的真面目,才彻底暴露出来。这座山上,处处茅草屋,在这郁郁葱葱中,仿若纵横点缀,隐隐之中,藏有大道。
两个大恶,所有人,都忍不住,朝那台阶顶端走去。
……
“你说什么?”
秦长风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看着裴嫣然。
其实。
之前他在心中,确实因为裴嫣然是望北书院的,而感到心有芥蒂。但是……此时……她竟然因为想救江州百姓,而来暴露自己身份,献策?
献策也便罢了。
竟然犯了那劳什子书院的大忌?还要遭受惩罚?
秦长风听到这个,心中对裴嫣然的看法,瞬间就消失了,紧跟着,便是满心的感动。
此时他的眼中,裴嫣然,竟然那么美,那么纯净。
裴嫣然,笑了起来,眼睛和月牙儿一样,吃吃笑着:“呆子,那有什么?望北书院,嫣然进得,便也退得!”
“不是……”
秦长风的心,猛然疼了起来。
听她这么说,如此自己暴露身份,定要遭受很可怕的惩罚。甚至,可能会死?她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江州百姓?
秦长风,登时心里有些乱。
这样的女子,自己为什么还会去误会她?
“嫣然……”
裴嫣然巧笑倩兮,用纤手盖着秦长风的嘴唇,轻轻笑道:“秦大哥,嫣然之事,无关痛痒,明日大战,才是关键。川蜀能否安稳,江州能否夺回,秦大哥乃大丈夫,当应家国为重,不是吗?”
“嫣然……”
秦长风紧紧将裴嫣然抱在怀里,无语凝噎。
裴嫣然反抱着他,甜甜笑着,睫毛轻颤。
……
翌日。
这举世瞩目的蟒山大战,正式开始。
十五万川蜀大军,在山外叫阵,罗狗喧天。
刚开始,这南蛮大军,并不应战。
但是这阿古陀,也是一个脑筋抽风的家伙,根本听不得别人羞辱之词。这边川蜀大军,才刚骂了半天,他便忍不住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是真当我们是泥巴捏的吗?”
阿古陀怒而奋起,就要拿起自己的大刀,带兵去杀。
那黄先生心中大骂,嘴上却是耐心道:“大王大王,稍安勿躁,此乃敌军诱敌之计啊!今日万万不可出兵!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
阿古陀一听,也有道理,于是憋着气坐了下去。
谁知。
这才喝了一壶酒,外面骂声又起。
“缩头乌龟!”
“南蛮耻辱!”
“像个女人!”
阿古陀又被点着火一样,蹦了起来,啊啊啊大叫:“这帮孱弱的汉人,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大王大王……”
黄先生还想劝。
旁边一个南蛮军师,冷哼一声:“黄先生,我大军驻守蟒山,便是要引蛇入洞,怎的现在他们来了,我们还怕?趁这蜀军分散开来,分而歼之,才是王道!”
“是啊大王,这着实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不可错过!”
“若明日那蜀军,集中征伐,我们便很难了。”
旁人也纷纷出声。
黄先生都怒了:“短视之徒,短视之徒!这蜀军分明是故意分散,意图观我大营所在……你们你们……大王,此时出兵,定会上当!大王须三思而行啊!”
蟒山很大,这本来便是优势。
此时如果南蛮大军,主动出击,很有可能,便会暴露他们所在之处。
不如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他们占据蟒山,本是主动,蜀军断然不敢妄进一步。
黄先生的想法,是没错的。
奈何……
他一个中原人,还是小看了这些蛮人的一根筋。
其中一个南蛮将领,本身就对这娘里娘气的黄先生看不过眼,此时冷冷笑道:“大王,给我三千兵马,我从侧翼迂回而出,凭我滇州猛士,定不会让他们捉摸到我们动向!如若有丝毫差池,我一人死则死矣,绝不拖累大军!好过在这里,任人辱骂痛快!”
“你你你……”
黄先生气得就要吐血。
谁想,这话正中阿古陀下怀,他一拍大腿:“好!落拓乃我旗下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行!”
“点齐三千兵马,杀一个威风回来!”
“是!”
那落拓嘲讽看了黄先生一眼,这才拿起自己巨斧,奔腾而去。
“这……”
黄先生,心中一阵悲苦。
这个时候,他只能期待,这个骆驼真能做到来去如风,也只能期待,那蜀军中,没有那么厉害的人物。
骆驼,当即带着三千兵马,出发蟒山西北角。
这时。
秦长风这边的大军,早就蓄势以待。
事实上,如此大战,他们早在四处,连夜竖起瞭望塔。
一大早起来,大军便在大骂叫阵,累了,就换一批人。还别说,虽然将士们比较分散,但这声音集合起来,还是绕着蟒山,转了好几圈,声势惊人。
加上战鼓喧天,气势还是出来了。
就在这时。
突然西北角处,瞭望塔上,响起一声口哨。
三长两短……
这边将士,纷纷如临大敌。
从东至西,而后西北!
一路上,飞鸟四起。
紧跟着。
西南角的瞭望塔,也同时响起口哨。
四长三短!
西南方向,回声出现异常。
东南角,回之正常。
东北角,逐渐听闻脚步声,兵器敲击声,并且渐而远去。
秦长风,此时早就在等着这些讯息,他身边的执笔副将,迅速记载着这些零碎的讯息。第一次,已经基本算出,这南蛮大军大营的大概方向。
“三千飞卫,驰援西北角!”
秦长风,当即下令。
“是!”
所谓飞卫,并非戴着滑翔翼的将士,而是这战阵中的自由兵!保持高度机动性,可随时驰援任意一角,这三千飞卫,全部都是凉州精骑,在山中作战,游刃有余。
命令下达,秦长风便淡淡一笑。
不怕你忍不住。
就怕你不出来!
出来,便往死里打!
只要往死里打,就不怕你忍不住再有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