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不出意料地达成了目的。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让炭十郎进入幻廊中去演示神乐舞的,但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不能全力施为,难免会有不标准的动作。
对弦一郎这个层次的稀世强者来说,哪怕是手腕细微的倾斜角度,都能极大地影响剑型的威力,因此标准的动作十分重要。去炭十郎的记忆中寻找,对比多次神乐舞时的动作,总会更为保险一些。
除此之外,弦一郎还能通过记忆,获得这个烧炭人对于日之呼吸的理解,以及多年来对通透世界的体悟。
这样一来,弦一郎就能节省大量的时间,还能消化一笔宝贵的财富。
当然,他并没有将这层想法揭示出来。
炭治郎虽若有所感,时不时好奇地望着他,但也只知道弦一郎隐瞒了些东西,但对他父亲并无恶意。
“对了,葵枝夫人,炭十郎先生,接下来几天,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吗?”
结束了“交易”后,弦一郎颇为突兀地提出一个建议。
“诶?!”
蝴蝶忍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我们不回去吗?”
她还指望着回到幻廊继续挑战猗窝座,从生死磨练中找到更进一步的出路。
毕竟过来这边,只要晚上找一只鬼化猫咪放在附近充当坐标传送即可,那不是很方便吗?
所以在蝴蝶忍想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殊不知,不让她回去继续没命似的死斗,本就是弦一郎的计划之一。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何必舍近求远呢?”
弦一郎目光若有深意地看着蝴蝶忍。
“炭十郎先生已进入那种境界很多年了,许多我和岩柱先生都说不清楚的事,他却有可能。”
“与其回去白费时间,为什么不先静下心来慢慢观察呢?”
“等等……”
蝴蝶忍吃惊地睁大眼睛,目光在弦一郎和炭十郎身上来回徘徊着,“难、难道……”
难怪——难怪这个人身体都成这样了,却还能拖着残躯使用呼吸法。
那是因为掌握了那种境界后,自然可以规避一些细微的错误来调整呼吸节奏,使得呼吸法带来的负担变得极低。
据岩柱的说法,若是进入那种境界,甚至可以靠意识来改变自身血液的流速。
即便是重伤之身,进入此境界者,也能通过细微的操作,来短暂发挥其健全时候的力量——因为他们总是能消耗最小的能量,来完成每一项动作。
只是,炭十郎进入通透的时间到底还是有些晚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在他年轻时强行学习神乐舞时便已经造成。
“嗯,就是你想得那样。”
弦一郎给出肯定的答案,“现在还想走吗?”
“不走了。”蝴蝶忍真香道。
“当然,我们能不能留在这儿,这还得主人同意才行……”
两人这才从旁人无法听懂的加密通话中退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灶门夫妇,
炭十郎还好,大致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弦一郎应该是想让他用自己的方式,教会蝴蝶忍进入那个透明的世界。
“那真是求之不得。刚好,我也要教炭治郎一些东西。”
炭十郎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听起来还是相当地赞许,“如果忍小姐不嫌弃寒舍简陋,大可以留下来。”
灶门葵枝站在一旁,虽然丈夫的救命恩人留在这里小住一段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是——家里并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而这两位客人又都是衣着华丽的贵人,按照自家的伙食,难免会有招待不周之处。
所以葵枝有些欲言又止,想着是不是要下山去赊账买点熟食上来。
她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曾经生活在山中的弦一郎。
可若是由他提供粮食,一定会让灶门葵枝过意不去。
所以……
“对了,炭治郎。”
他转过头去,颇为温和地问道:“你和你弟弟,想学学怎么打猎吗?”
“诶,这……”
“想!”炭治郎话还没说完,就被兴奋的竹雄打断了,“弦一郎大哥,真得可以教我们打猎吗?”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过,这大哥都叫上了。
弦一郎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给他们带点新鲜劲,他们就喜欢的不得了。
“当然可以了,我还可以教你们制作简单的猎弓。”
说着,弦一郎站起身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天黑前就会回来。动作快的话,今天晚上就有不错的美味可以享受了。”
“哇!弦一郎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比哥哥还要帅!”
竹雄一边满口称赞着,一边还不忘看向父母,“爸爸妈妈,我可以去吗?”
“嗯……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些,不要被树根绊倒了。”
炭十郎没什么意见。之前模仿弦一郎的呼吸时,他用通透见过弦一郎那恐怖的身体素质,那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了。
就这么说吧,这山里最大的熊和弦一郎同时扇对方一巴掌,熊应该会被直接抡飞脑袋,弦一郎的头会则被打歪一点点。
所以,至少不必担忧孩子们会被野兽袭击之类的。
至于鬼,弦一郎已经说过了会在天黑前回来,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爸爸没有意见,那我也同意了。”
灶门葵枝微笑着安顿道:“炭治郎,你要看好竹雄,听弦一郎的话哦。至于茂和花子,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家里,明天的迎魂灯笼还要你们来糊呢。”
那两小只原本跃跃欲试的脸色立刻耷拉下来,至于祢豆子,她本就打算留下帮母亲干活,不能去倒也没什么遗憾。
“……”
炭治郎愣了一会,这才想起父母并不清楚弦一郎的年龄,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听话的。
“另外,你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有太阳……”
弦一郎领着两人出去之前,灶门葵枝又补了一句,“可以去帮我再采集一些那种花吗?放在饭团里味道真得很不错呢,很想让客人也尝一尝。”
炭治郎知道母亲所说的“那种花”是什么,立刻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
就这样,顶着半下午的太阳,三人离开了这里。
蝴蝶忍看着弦一郎远离的背影,眼神中泛着一些迷惑。
因为带孩子出去玩,并不像是弦一郎会做的事情……。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
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利箭划过空气,直接将沿途的几根榆木从中间炸碎。
那些锋利的碎片四散射出,将处在爆炸范围内一头雄鹿“万箭穿心”。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弥漫,那头鹿则连悲鸣都没有发出就倒下了。
“……”弦一郎看着手里泛着白光的铁神臂弓,一时有些无语。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只肉量比较合适的猎物,所以弦一郎下意识就搭弓射箭,甚至忘记了祝福质变的武器是会引起爆炸的。
不知不觉,好像他连本能反应都变成了那个时候的样子。
为了生存,必须在猎物反应之前杀死对方,否则就必须再饿着肚子费力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久远的童年记忆,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萦绕在弦一郎的心头。
谷坈/span“哇,这威力也太大了吧!声音简直就像打雷一样。”
竹雄和炭治郎见到猎物倒下,连忙背着之前做好的小木弓朝那边走去。
炭治郎看着断裂如同犬牙般的树干暗暗心惊。
他可不是啥也没见过的竹雄,住在山腰附近的伞匠三郎(原著第一集让炭治郎住了一晚的那个)也会打猎,但绝对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而那些猎物的死状,也只是被箭头没入身体而已。
可眼前这头鹿,胸口像是被一条巨蛇直接贯穿,泉水一般地向外涌出鲜血,周身上下更是被木刺扎满。
肉虽然能吃,这皮却已经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
“抱歉,给你们示范一个不太好的例子呢。”
弦一郎缓步走来,熟练地抓起鹿的两条后腿,单手将之提起,然后轻轻一震,那些没入鹿皮的木刺便纷纷退出,落到了地上。
但也是因为这个动作,竹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弦一郎的左手,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弦一郎大哥,你的手……”
他有些好奇上前两步,眼神中泛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显然是还不能理解这骨头一样的义肢究竟为何物。
至于炭治郎,则是从一见面开始就注意到了,但因为这手上有着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味道,他便没有多问。
可是刚刚弦一郎抬手时,他才猛然注意到,这不只是一只假手而已,而是整个前臂。
“是鬼做得吗?”他轻声问道,眼睛里带着一点悲悯的神色。
显然,他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张“十岁少年为保护人类与鬼战斗时失去左手”的惨烈画面。
“不,是一条蛇。”
弦一郎僵硬地看玩笑道,“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一条毒蛇咬到了胳膊。”
然后他露出一个吓人的表情看向竹雄,“然后医生跟我说,这条胳膊不能要了,必须要截肢处理才行。”
竹雄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叫‘截肢’?”
“就是用刀,或者就像你家里那种砍柴用的斧头……”
弦一郎拉过竹雄的胳膊,比划了一个用手刀砍向后者手肘的姿势,“咔嚓一下,把中毒的那部分胳膊剁下来!”
“咿——”
竹雄被这充满画面感的一幕吓得遍体生寒,猛地把手抽了回去,仿佛真得被砍到了手臂一般。
“所以,你要记住,见到了蛇这样的东西,一定要跑的远远的。”
弦一郎摸了摸竹雄的脑袋,“我们是猎人不错,但蛇这种东西,它们才是山林里最好的猎人。”
“我,我知道了。”
竹雄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话他永远的记住了。虽然他不一定会成为猎人。
而另一边,炭治郎虽然知道弦一郎在说谎,但看他似乎是为了教育弟弟不要招惹蛇类,便没有拆穿的意思,反而打趣地看着弟弟,因为胡思乱想变得脸色苍白。
当下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气味冲进了他的鼻腔,那味道是如此深沉而强烈……
那是如同海啸一般的铺天盖地的悲伤!
炭治郎猛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弦一郎,后者正虚虚地看着前方怔怔出神。
就在刚刚,弦一郎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给竹雄的话,似乎……
就是他身为猎人的父亲,曾对他说得话。
“太郎,我们是这森林中的客人。而那些野兽,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尤其是蛇这玩意,你要离它远远的,它们,才是这森林中最好的猎人啊,你爷爷和大伯,都是被蛇害死的。”
“一旦人被毒蛇咬中胳膊腿,就算把它们砍掉了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所以,一定要记住啊。”
那是弦一郎第一天开始学习打猎时,父亲说过的话。
随着久远的记忆被突然激活,那一张张已经被弦一郎遗忘的脸——二十年未曾见到的脸,似乎又变得鲜活起来。
父亲、母亲……
弟弟、妹妹……
那些被他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人,似乎都随着今天弦一郎来到灶门家,而变得如此熟悉,仿佛他们的死,只是昨天的事。
是因为他家和灶门家,都住在深山里,过着贫穷的生活吗?
还是因为,(在原本的命运中),他们的家,都遭到了无端的血洗呢……
随着弦一郎的念头被卷入记忆的旋涡,炭治郎喉咙一紧,那如同深海的悲伤突然裹上了一层黏厚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
“是家人……弦一郎的家人……”
他捂住嘴巴,利用气味分析着有用的信息。
“他在回想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但就在弦一郎那沉重的悲伤即将爆发时,炭治郎却又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如山般沉重的责任轰隆一声落下,将马上就要崩裂的情绪堤坝直接挡住。
弦一郎,还是选择了,不去回想那些东西。
但炭治郎却记住了这一刻。
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同龄人的身上,居然会肩负着如此恐怖的重担,以至于可以暂时忘记痛苦。
但这重担,也不过是另一种痛苦而已。
弦一郎在做的,只是一种逃避。
接下来一段时间,炭治郎心事重重一言未发,弦一郎则恢复了之前的神色,颇为耐心地教导竹雄打一只野兔。
其态度之温和,就好像竹雄就是他的亲弟弟一样。
这只兔子再加上那只鹿的话,应该够他们所有人吃上两天了。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达成目的的三人便踏上了归程。
不过,在即将到家之前,炭治郎先是让竹雄提着兔子回家通知母亲架设火焰,然后叫住了弦一郎。
“弦一郎,可以陪我一起去后边的山坡上,摘一些妈妈做饭用的花吗?”
炭治郎发出了邀请,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我差点就忘记这件事了。”
“……”弦一郎微微一愣,摇了摇手里的那头鹿,表示自己还有东西要拿,“不可以一个人去吗?听起来应该不远吧。”
“你不是可以把东西装进影子里吗?先这样做吧。”
弦一郎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
炭治郎的表情有些郑重,又纠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弦一郎,你之前,是在想念自己的家人吧?”
弦一郎脸色逐渐阴沉,他知道炭治郎的鼻子有些特异功能,但却不知道他居然连这都能闻到。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知道那种味道,奶奶离开时,父亲身上也有那样的气味,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看着弦一郎神色不愈,炭治郎的语气反而坚定起来。
“所以,请跟我一起来吧。”
“妈妈说,那种花是链接天国和现世的彼岸之花,我也曾在那附近,闻到过奶奶的味道,所以我相信她的话。”
“若是弦一郎死去的家人们,有什么想法想要传达给你,或是你有什么想要告诉他们的……”
“在那里,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说到这里,炭治郎再次恳切地邀请道。
“所以,弦一郎,请不要再违抗自己的心意了,也不要让他们再等待了。”
“你最想要见到的人,一定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