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假很快就来临，这几乎是他们二人在一起后第一次长途旅行。
H市在江南，阳春三月的天气，他们刚下飞机便感受到了扑鼻而来的一阵桃花香气，温暖的阳光穿透浅淡的云层，渲染于江南的绿意中。与他们所在的时常阴雨连绵的Z市大不一样。
方葵在飞机上戴着眼罩睡了很久，醒来后因为没睡醒加睡姿不舒服，一直到走出机场还皱着个眉，几乎把不高兴二字写在脸上。
不高兴的还有一个原因是，下机后他的老师沈陆一直平静地在思索些什么，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方葵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故意在公共场合狠狠地揉了老师的臀部一下。
沈陆始料未及，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差点惊呼出声，左右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才恼羞成怒地转过头：“方葵！”
“沈老师自从下了飞机后就不理我。”方葵皱着眉，不爽地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小孩，“老师难道有什么旧情人在H市吗？一直在想事情的样子。”
沈陆微微一晃神，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方葵，道：“没有什么旧情人……只是很久没来了而已。”
方葵哦了一声，表情酷酷地回复：“那就好，有多久？”
很久。
沈陆内心咀嚼着，却并未回答他。
这对方葵来说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很快就被其他事物所吸引。
他们坐在能直达酒店周边的巴士上，会经过H市的著名旅游景点，风澜山和镜湖。方葵肆意地将脑袋靠在沈老师的肩膀上，终于无须在意乘客的眼光——在Z市，他们要注意的行为太多，方葵素来蛮不讲理，自由散漫，如今却要为沈陆的瞻前顾后所限制自己，早已压抑太久。
靠着靠着，他瞄到沈陆精致沉静的侧面，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似乎一切更为唯美起来。他又忍不住想侧过身亲老师。
才刚行动，就看到沈陆突然眼睛一亮：“方葵，看，风澜山和镜湖。”
方葵还是偷偷在老师的侧面亲了下，见老师转过脸来，他才假装认真看了下，其实说到底，什么山水美景，于他都没有老师好看。
结果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他倒突然怔了下，挑眉咕哝：“哈，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来过这里？”
沈陆闻言，微微笑了起来：“……有吗？”
方葵眨了眨眼，注意力又从车窗外的景色移到了老师温柔的笑容上，他将脸贴过去亲老师的唇，笑道：“可能小时候吧，不记得了……老师让我亲一下……”
沈陆有些恍惚，抬眼又看到少年痴迷的，满是爱慕与迷恋的双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迎上了少年贴过来的唇。
其实他直到现在他也不太确定方葵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只是源于他的脸。
他比方葵大了整整十岁，都说三岁一个代沟，他们却已经跨了……不止三个，方葵还年轻，如他名字般热烈奔放，灿灿生辉，而他性格古板木讷，寡淡无趣。
但……否定的答案几乎让他不寒而栗，所以他从不愿在此事上想太多。
二人的初遇是在一年前的一个傍晚，沈陆自Z大离开后，绕了远路去买一家新开的据说很棒的糯米粥，他从来无法拒绝任何一种糯米类食物。今次在学校听到有人说到这家，他虽然在干其他事，却已经偷偷地将店名记在了心里。
等他心满意足地买好米粥，已是夕阳西沉，市嚣渐息，金红色晚霞照在街道上，衬得一切更为宁静。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社区篮球场上传来砰砰砰地篮球击地声，不知是什么引诱着他一步一步，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往那个方向走——他本是一个不爱凑热闹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高挑结实的少年，正在独自练投篮。他走过来时，那人正微皱着眉，灵活地运着球，一个漂亮又潇洒地旋身起跳，将篮球稳稳地投进网里，整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少年接住自篮网中掉下的球，察觉到了什么般，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接着勾起嘴唇笑了起来，迎着夕阳整个人闪闪发亮，仿佛他是太阳本身。
他看呆了，也许是被那来自少年蓬勃的朝气所晒到，他居然站在那不知又看了多久，等到那人终于打累了，似乎想往他的方向走过来。他才突然回过神，快速地拎着已经慢慢变凉的米粥离开了。
他回到家后心里脑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灿烂的笑容，于是没过几日他又去了那个小篮球场。
这次稍有不同，那人带着几个朋友在练，然而那个人永远是最出色最夺目的那个。沈陆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少年在人群中敏捷地抢到球，如风般快速冲刺到篮筐前砰地一个重重灌篮，帅气到让他几乎屏息。
他的朋友看到他在看，都讶异地怔了下，随即有人调笑地去拍那人的肩。那人立刻转过头来，如鹰一般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这次那人没有笑，眼神居然有点阴暗，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几乎是弱肉强食的天性让他又往后退了几步，那人看见了，立刻丢下球要往他的方向过来，他的朋友在后面喊：“喂，阿葵……”
葵？……
哪个葵？
他的脑袋快速转动着，脚下动作却也飞快，他这次开了车，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远远地模糊听到那人在身后不爽地喊着什么。一辆车让他开的歪歪扭扭，幸好这条公路上总是没什么人。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去那个篮球场，他对那个人的眼神心有余悸，时常还会在梦里梦到那双不爽的皱着眉的桃花眼。他在久违的心脏狂跳中惊醒，甚至感到身下也有了濡湿的让他感到羞耻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他下了晚课，却在Z大的操场上看到了那个人。
他记得那个人打球时穿着附近某所不错高中的校服，应该还是高中生。却没料到会在Z大看到他，还是在没什么人的晚上，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
他还未回过神，那人直接飞步过来，他只来得及后退一小步，那人就已经紧紧抓住了他。
那人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眼睛在他抱着的教案上来回扫视才缓缓移到他的脸上，目光如炬：“……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是我要保送的Z大的老师。”
话到后面，他勾起薄唇，充满侵略性地亲了上去。
方葵弯得理所当然，大大方方。在第一次看到沈陆的怔忪的脸时，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大脑过电一般，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们两个的遇见，到在一起，几乎全来自于化学物质——荷尔蒙的碰撞，多巴胺的急速分泌，激情碰撞的感情过于热烈幸福与满足，沈陆如同瘾君子一般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他偏瘦，没什么肌肉，但那人却很喜欢抚摸他的身体，**时尤其爱啃噬他的鱼骨线，说这是他身上最性感的部位之一。
于是，他某日开车经过一家挺有名的纹身店时，魔怔般地停了下来。
……自那之后，鱼骨线上便多了一朵绮曼的葵花，仿佛他的身体打上了那个人的独特烙印。方葵第一次看到时兴奋地如疯子般将那纹身啃咬出血，那一夜的**尤其激烈，使得他有两日都未能下床，最后只好打电话请了假。
但，他却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一晃便是一年。
他们二人的酒店房间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可以透过窗直接看到不远处的镜湖与风澜山。
方葵一进门看到那落地窗就两眼发光，沈陆还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安排便被少年急躁地拉到窗前要脱衣服，沈陆愣了愣，立刻低愤地开口制止：“方葵——”
他将方葵已经探进去开始抚摸他的身体的罪恶双手拉了出来，方葵见老师是真的一脸不认同，才悻悻地收了手：“老师特意定的落地窗大床房难道不是为了**更爽的吗？”
沈陆真的被少年理直气壮的语气，和满脑子黄色思想给气到一窒：“当然不是，现在才白天！”
“好吧……”见老师是真的生气，他心道成熟男人是真的好正经，一边又哄：“好嘛老师，我亲你一下别生气啰？”
沈陆看着少年一脸无辜，只好转移话题道：“我们下午先去镜湖古镇。”
Z大的春假不是很长，大概也就三天，沈陆虽然事先就将行程安排好，但加上来回飞机其实很紧张。方葵却对所谓景点兴趣缺缺，他更想和老师在这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三天，最好不下床不出酒店。
他们住的地方地理位置绝佳，几乎漫步就能到镜湖和古镇。今日他们二人均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却因相貌出众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尤其是表情淡淡的沈陆。方葵本是漫不经心的，看到周围人都惊艳地盯着沈老师看，他又不悦了起来，伸出手挽住了老师的手。
“！”沈陆先是一惊，接着意识到了现在在另外一个地方，于是并未挣开，只是轻轻低下了眼。
“好多人看老师。”方葵在沈陆耳边低语，声线低沉不悦。
沈陆无奈，平静回复：“……也有很多人看你。”
方葵心中一动，垂眼看着老师微红的耳朵，弯唇笑了起来。
“老师也在吃醋呀。”
沈陆大脑轰隆隆作响，却抿着唇没有反驳他。
二人的双手自牵上后便没有松开，来往路人注意到的都有些惊诧犹疑，但H市一直是个包容性极强的大城市，便也没有人干扰，倒是有几个小女生路过时，兴奋地指指点点，眼睛发亮。
一路漫步至镜湖古镇，古镇连接着镜湖。H市的历史悠久，镜湖古镇便是最好的历史的遗迹。青瓦灰墙，低房窄巷，因是春假时候，游客也不少，走在石板路上，能听到古镇沿街叫卖的各种当地小食，便恍惚间有种穿越回过去的感觉。
方葵越走，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但他搜遍了记忆深处，也未寻到一丝半点与古镇有关的片段。他向来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此时就是个面无表情，不甚开心的模样。
方葵虽然是桃花眼，但其实不笑的时候有点下三白，面无表情时便是一种极其冷漠，给人距离感的样子。因为有卧蚕，所以笑起来时弥补了三白眼的冷漠，便是格外灿烂漂亮。（注1）
沈陆敏感地注意到少年握着他的手越发的紧，于是道：“怎么了？”
方葵沉默着开口：“……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沈陆垂眼，未想到回什么，在这时刚好经过了一家卖米糕的摊子：“方葵，你饿了吗？”
“……啊？我不……”方葵未反应过来，便被沈老师牵着跌跌撞撞地往米糕的摊子走，看到那物事才摇头笑说，“原来是老师的最爱啊，看来是老师饿了吧。”
沈陆充耳不闻，他买了两个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米糕，递给一个给方葵：“尝尝，我以前最喜欢吃的点心。”
方葵笑着咬了一口，入口软糯，虽然他不像沈陆那般是糯米类爱好者，却也觉得味道不错。
又好像，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镜湖古镇逛完，他们又绕着镜湖慢慢走了一段时间。春季的镜湖，杨柳如烟，桃花似锦，微风吹过，便在湖面上荡起一层涟漪，远处风澜山隐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甚是好看。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沈陆望向二人紧握的双手，默默地想。
“真想一直抓着老师的手不放开。”方葵却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同样的感叹，声音带着淡淡的失落。
沈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软成了这面镜湖，他第一次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直接转过脸，亲上了方葵的唇。
方葵先是一愣，等沈陆欲离开时才反应过来，咧嘴一笑后便反客为主地撬开了他的牙关，故意狠狠地吸了几口他的舌头才放他离开。
果不其然，他的沈老师脸又红了，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地转开了头，露出的白皙脖颈，微尖如精灵般的耳骨与姣好的侧面都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老师，我们回酒店吧？”方葵低低地，嘶哑地在他耳边笑道，炙热的来自少年的热气喷得沈陆耳朵痒痒的。
于是，沈陆接下来的安排就泡了汤。
……
年轻人的体力仿佛无穷无尽，偌大的落地窗仿佛又给方葵带来了更多姿势上的灵感。沈陆在被前后撞击中恍惚地想，这样一夜下来不仅晚上的行程泡了汤，第二天早上也根本起不来……
方葵倒是睡了个好觉。
不知是不是今日白天的所见所闻，他在梦里梦到了那个古镇，和……一个人。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记得那人红衣黑发，甚是夺目。他记得他凝望那个人的感觉，和看着老师时不太一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仿佛绵绵的暖阳贯彻了他的全身，是连每个细胞都被细心照顾到的感觉。
他记得那个人轻轻抱着他，那人骨架很瘦，怀抱却又大又温暖。他在那人的怀里沉沉睡去，依稀听到那人低低地喊着他，有眼泪轻飘飘落在他的脸上，他明明听不清那人在讲什么，在梦里却满足地笑了起来。
……
方葵第二日醒来，还沉浸在梦中的那团红色的温暖里。他怔愣愣地呆坐在床上，突发奇想地想让老师穿上红色看看。
沈陆的衣服几乎都是白黑灰，很少见到他穿红色。倒是方葵有许多颜色鲜艳的T恤，他便挑了一件红色的让老师换上。
沈陆昨夜被折腾得厉害，早上还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一脸期待的少年恳求穿上红色，他虽表情有些复杂，却还是乖乖地换上了。
老师的五官是冷淡的那种艳丽，如同高岭之花般美丽却难以靠近，换上红色后便衬着更为漂亮。但方葵大饱眼福后，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能是老师的表情过于奇怪，蹙着眉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可能是，他习惯老师穿素色衣服，这样突然一个转变，新鲜但又觉得似乎，不太适合他。
因为早上的行程也泡了汤，方葵特意去楼下一家味道不错的粥面店打包了早午饭上来负荆请罪。
沈陆换回了自己的白衣，他似乎不太习惯红色上身的感觉，一直安静地咀嚼着方葵给他买的粥，方葵凝视着沈陆沉静的侧面，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虽说梦境不受控制，但这样一番好像还是有种精神出轨的感觉。
但沈陆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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