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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作者:三上樽字数:4199更新:2023-12-01 04:05

新婚第一天的早上元子攸是被饥饿逼醒的,眼睛还没睁开,肚子就先发出“咕噜”一记巨响。

头顶上方似乎有人闷笑了两声,元子攸拧着眉毛挣开眼皮,看到的却是尔朱荣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是你?我娘子呢?”伸出胳膊摸索了两下,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前夜褪下的婚服纠结成一团堆在枕边。

“媖娥出去了。她刚进宫不久,我命人带她四处逛逛。”

“我的娘子,你怎么说见就见!”元子攸从被褥里撑起身子,像长了跳蚤似的对着前胸后背一顿狠挠,末了拢起衣襟重新扎紧了腰带。

尔朱荣侧身坐在床头,见他一身细皮嫩肉,然而坐没坐相,举止粗俗,不由得就露出鄙夷的神情,心想真是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

“我的妹妹,怎么不能见?还有,别总是娘子娘子的,不成体统!”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这种事你也要管?”

“行,我不管你。只要你好好对皇后……”尔朱荣夜里一直不放心,生怕元子攸会为难尔朱媖娥,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担心的必要。

想不到这家伙倒是挺会讨女人开心。媖娥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居然说他善良体贴。

“元子攸,我有事问你。城阳王最近往你那边跑得挺勤快嘛,那个什么临时审议院是你叫他办的?”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尔朱荣弯了弯嘴角,似乎是对元子攸的戒备感到好笑,“六镇余孽未除,拖久了怕是会留下后患。过几天我要回晋阳,我不在宫里的日子,你给我小心点别出什么乱子。”

“我不过是找人审审案子罢了,能出什么乱子?先前的人都被你杀光了,你自己不愿意收拾烂摊子,还不允许我这个做皇帝的干点正事么?”

“皇上今天火气真大。”尔朱荣好脾气地笑了一声,起身走到桌前,“做皇帝的励精图治,臣当然再欣慰不过了……要臣给你派几个人么?”

“得了吧尔朱大人,别拐弯抹角了。我不要你的人,你派人来就是为了监视我的!”

“皇上不要那就算了。”尔朱荣并不否认,不过也没有坚持。

“对了,这东西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他皱着眉头从桌子上举起匕首向元子攸晃了晃。

“啊,这个啊……”元子攸曲起膝盖,左摇右晃地满地找鞋,“我拿的。昨晚帮你穿衣服的时候!”

“你拿这个干什么?”尔朱荣听他刻意腔调“穿衣服”三个字,不由得有些恼怒。

“干什么?我是在想啊……要是新娘子不漂亮,我就杀掉她。”

“哼。”尔朱荣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将匕首收入怀中,显然是没有把元子攸的话放在心上,“然后呢?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漂亮。脸蛋漂亮,声音也好听,脖子上还有香味……”元子攸说到这里忽然起了调笑的心思。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溜将下来,他瞅准机会向前一扑,猛地挂到尔朱荣的肩上:“就像你一样。”

“啊——!”谁知对方像被烫到了一样惨叫起来,“别碰我,我身上有伤!”

元子攸吓得立刻就松开手退到一旁。

“哪来的伤?我看看?”

尔朱荣正坐在凳子上抽气,听了这话立刻就拧起了眉毛:“哪来的伤?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说起这伤尔朱荣就气不打一处来。昨天夜里洗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背上火辣辣的痛得厉害,对着镜子一看他吓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原本白净的背脊和后腰纵横交错地布满了血痕,不堪入目。左肩上更是血肉模糊,就差没被咬下一块肉来。

尔朱荣知道自己这模样见不得人,所以也不好意思叫人帮忙上药。裸露的伤口紧贴着衣料,一动就疼,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我不管你以前在长乐王府是怎么过的,但是你现在是皇帝。”其实欢爱之时抓抓挠挠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尔朱荣毕生从未在床上遭过罪,所以此刻深信自己是受了冒犯,“以后别把你那些奇怪的嗜好带到我床上来!”

“以后?”元子攸竖起耳朵,捕捉到一个非同寻常的词,脸上仍是一副愧疚至极的表情,心里却是得意洋洋的乐开了花,“那我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尔朱荣天还没亮的时候领着侍卫队去广兰宫看望尔朱媖娥,没过几个时辰又怒气冲冲地带人回去了。广兰宫里没了新娘又没了国舅爷,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元子攸实在无事可做,于是打算回寝宫看看。

寝宫其实比广兰宫更无聊,且有没有皇帝都是一样的冷清。元子攸不喜欢太多人服侍,所以除了最早的那批侍女和仆从,尔朱荣再没有安排人进去。偌大的一个寝宫连个太监都没有,真不像是皇帝的住处。

前脚刚踏进院门严朔就迎了上来。三十多个时辰没见了,男人似乎并不怎么想念自己,摆出一张千年不变的扑克脸。

元子攸却是满怀柔情地献上一个大拥抱,激动度堪比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至亲。

亲亲热热地拖了严朔的袖子往屋里走,他仿佛是恋恋不舍地环视了四周:“还是这里好!”

“主子啊……”严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元子攸的侧影,很难得的地开了小差,“时间过得真快,主子都已经成亲了。”

“我怎么不能成亲了?我都过二十了!”

“你出生的时候才那么点大。”严朔回忆起往事,视线微微有些模糊,“真是难以相信,如今都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会的,不会有孩子。”元子攸轻咳一声打断了严朔的话。他不喜欢回想以前的事,与其说不喜欢,还不如说是害怕,尤其是当回想与父王扯上了关系。

“我没碰那女人。”

严朔怔了一怔:“为什么,主子还在赌气么?”

“我不想和尔朱荣的妹妹睡觉,我也不想要那样一个孩子。”

“主子,你是怕这孩子会……?”

元子攸缓缓走到床前,身体向后一倒仰躺了下来:“把尔朱媖娥嫁给我不过是为了当上皇亲国戚,尔朱荣不会因为这个就高看了我,更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被废黜了,或是被杀掉了,都与尔朱媖娥没有关系,她只是大将军,大丞相的妹妹,以后还会是其他人的妻子。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尔朱荣要拥立这个孩子,那他的父亲还有何价值?”

“主子,原来你都明白……”严朔微微叹了口气,欠身在元子攸身边坐下,一只手覆上他的膝盖。

原来你都明白。可是我宁愿你什么都不明白。

“主子也可以试着去尝尝天伦之乐,尔朱媖娥毕竟不是尔朱荣。”严朔低下头凝视了元子攸的眼睛,“以后的事没有关系,我会替你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元子攸茫茫然地对上严朔的目光,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严朔的眼神坚定而忧伤,像安慰,又像是警告。

元子攸胸腔一痛,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倒地抽搐的男人,没有喝完的毒酒。传旨的官员面无表情地站在厅堂门口,像是一排催命的小鬼。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声比一声虚弱,一声比一声凄烈。年幼的小王爷害怕地躲到帘子后面,却被人握住手一步一步领到男人跟前。

“子攸……”父王这是快要死了吧,两只眼睛都涌出了血水,“子攸啊,你要为父王报仇!他们害我,害我……”枯燥的大手抬高了,颤抖着想要抓住点什么,“他们想要皇位!高肇,还有……”

“主子?”严朔见元子攸神色有异,慌忙抓住他的肩膀晃了两下。

“啊……”元子攸哆嗦了一下逐渐恢复了神智。

定定地往天花板上看了一会儿,他拂开严朔的手,捂着胸口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没事………”

“不说这个了。”缓过一口气,元子攸嬉笑一声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严朔,我有好玩的事情要告诉你!”

严朔理理袖子重新坐直了身体,等待元子攸的下文。

“尔朱兆你知道吧?最先来定州找我的那个,尔朱荣的堂弟。他跟皇后有过一腿呢!”

“尔朱荣的堂弟?可是皇后……不是尔朱荣的堂妹么?”

“可不是么,尔朱媖娥跟尔朱兆是亲兄妹,兄妹乱伦,有意思吧?怪不得婚宴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原来是躲在哪里伤心呢!”

严朔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尔朱兆在秀荣军里是什么地位?他自己有兵么?”

“秀荣军里除了尔朱荣就他说了算了,还有那个什么元天穆。”元子攸歪着头竭力回忆见过面的将领,“他有兵,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只听他的……严朔,你不会是想策反尔朱兆吧?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的。”

谁都可能背叛尔朱荣,只有他不可能。至于为什么,元子攸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崇拜他!”

“随口问问罢了。尔朱荣身边的人,我也不敢太过接近,况且尔朱兆这人,我看不透他。”

元子攸原本是打算在寝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广兰宫去看尔朱媖娥,谁知一回去就不想出门了。傍晚的时候他派人给皇后送了一封信,说自己十分想念她,过几天就去广兰宫找她。

半个时辰之后送信的小仆回来了,还带来了皇后的回信。打开一看,纸上是两行娟秀的小字,隐隐约约还散发着香味。

严朔凑到近前想看看纸上都写了些什么,然而元子攸一个转身,遮遮掩掩地把信收起来了。

严朔心里挺不高兴,见元子攸兴致勃勃地还准备回信,就冷着脸道:“主子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一趟一趟的不怕皇后嫌烦么?”

元子攸正在兴头上,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很有些气急败坏。悻悻地放下笔,他暗地里下了决心,准备第二天写一首诗送给尔朱媖娥。

长这么大,他还没怎么动过笔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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