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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章上

作者:燕赵字数:3763更新:2023-12-01 02:09

年三十的那一天下了场大雪,何凌山站在姜家兄妹宅邸门外,正把一副抹了浆糊的横批粘上门框。姜岚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时不时笑嘻嘻地指挥几句“往右往右”,“小盛哥哥再抬高些!”待到何凌山终于把横批不偏不倚地粘好,她便步履轻盈地蹿到矮梯下,仰起脸,腮边笑出一枚甜美小巧的凹窝:“还是小盛哥哥在最好,大哥自己贴对联,次次都对不齐。”

或许是踏出闺阁,进入学堂的关系,长大三岁的姜岚比往年要开朗得多,对待何凌山的态度反比哥哥更加大方。何凌山对她笑了笑,说道:“难怪方才你说要贴对联,你大哥怎样都不肯动手。”

姜岚道:“有你代劳,他自然乐意偷这个懒的。”语罢,又挽着何凌山的手,领他去屋内清洗手指上的浆糊。她一面倒出热水,一面取来一条雪白的毛巾,忽然道:“从前咱们都没有人管,一同过年倒是应当的,但你现在回了亲生父亲身边,这时候理应陪着家人。等等我们早一点开晚饭,你吃完也可以及时赶回家。”

说完,她吐一吐舌头,声音小小的:“我怕害得小盛哥哥过年还要被教训呢。”

“他不会生气。”何凌山宽慰了对方一句,却没有拒绝姜岚的提议,其实就算她不提,他也会想办法提前回去。在收到姜黎的邀请之后,他曾经兴起过把温鸣玉一起带来的念头,可转念想到那人是温家的主人,一场家宴若是少了主人,实在很不像话,便没有再提。

何凌山擦干净双手,去楼下的公用厨房查看熬了许久的鸡汤。这栋小公寓楼中多数住户都已回乡团圆,厨房全无平日的拥堵,仅余下姜黎在里面忙碌。对方看见他,立即哎呀一声,喊道:“你已是做少爷的人了,我可不敢让你做副手,还是把小妹叫过来吧。”

被朋友这样再三调侃身份,倒让何凌山有些不适应,他往炉火中添了几颗炭,淡淡道:“我算什么少爷。”

姜黎反而听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笑了一笑:“我知道,别说是做少爷,将来就算你……真继承了你父亲的家业,你也不会变的。”

他话音未落,厨房的门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撩起,旋即闪进来一名个头娇小的女子。她穿了身男式西服,将大衣搭在肩上,烫过的卷发别在鬓边,单眼皮瓜子脸,别有一番干练利落的俏丽。女子看也不看里面的人,径自道:“我早就劝过你搬家,你就是不愿意,这地方偏僻又冷清,我光是找来就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你天天这么来来去去,倒是不嫌麻烦。”

这一席话霎时让姜黎面红耳赤,他迎向那女子,讪讪道:“我不是说过去接你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路上冷不冷,快去里面坐下,我马上给你烧茶。”

“等一等,”短发女子终于发现了坐在门后的何凌山,嗔怪地横了姜黎一眼:“你有客人,也不提醒我一声,让我这样失礼!”

姜黎显然也是被她这一出搅得手忙脚乱,闻言忙牵住她的手,对何凌山道:“凌山,这位就是宋雅如小姐,她正在燕明大学念书,如今是我很要好……要好的朋友。”说完,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宋小姐:“凌山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还记得吗,我和你提过他许多次,你把他当做我的弟弟就好。”

宋雅如仰头打量何凌山片刻,继而向他伸出手,笑道:“我们虽是头一回见面,但姜黎向我提起你的次数,足以让我们变成熟人啦。”

何凌山迟疑数秒,见姜黎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究给了对方面子,伸手与她相握。他不会寒暄,只简短地吐出两字:“幸会。”

所幸宋雅如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他身上,没有造成两人对坐无言的尴尬场面。她撇下何凌山,径自绕到姜黎身后看他做菜,时而蹙起眉挑剔两句,姜黎倒很乐意伺候她,由始至终都温言软语地应承着。何凌山听了一阵子,觉得这两人单从脾性来说,的确十分般配。

他悄悄地退出这方小天地,想留下那双男女独处,不料一掀门帘,险些迎面撞上姜岚。

见她刚要张口,何凌山迅速拉住她,轻轻一摇头。姜岚探过身子往里面一望,顿时明白过来,拉住何凌山往楼上走,

“真没想到大哥会交这样一位女朋友。”姜岚将何凌山带进小小的会客厅,用手一指桌上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各色礼盒,叹道:“你看,光是这堆东西,就能让大哥发一整夜的愁呢。”

她虽没有解释,但何凌山亦猜得到好朋友发的是什么愁。姜黎生性温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一定要报以十分才会心安。显然姜黎不肯白受宋雅如那样多好处,光是去想怎样回礼,回礼的价值,就足以难死这个手头不宽裕的青年了。

何凌山看向正替哥哥愁眉苦脸的姜岚,不禁莞尔:“你觉得她不好?”

姜岚道:“她是大哥的朋友,好与不好——都由他说了算,我可管不了。尽管宋小姐总是爱挑大哥的毛病,但以她的家世,愿意与大哥交往,倒是很难得的。”

宋雅如只在姜家坐了片刻,很快便辞别了。何凌山同样记挂着别人,在陪同姜家兄妹用过年夜饭后,谢绝了姜黎相送的提议,独自走下楼去。他来时乘的是珑园的汽车,何凌山让那司机去忙自己的事,只要在七点前来车边等候即可,然而如今已是七点一刻了,司机却依然不见踪影。何凌山却不怀疑对方是蓄意偷懒,珑园有一位十分严格的管家,下人们都被那位老先生约束得规规矩矩,从不敢擅离职守。他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在这个当口,何凌山不愿遭遇任何意外。

这间公寓楼藏在一条小弄堂里,天刚黑下来,巷子就变成一条狭长的黑口袋,只在遥远的路口悬着一星灯光。何凌山把手往后探,按住藏在腰间的手枪,慢慢走向巷口。他已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不料在转过一个拐角时,竟仍是措手不及地中了招。

袭击他的人身手极为利落,这也是何凌山未能及时防备的原因。他刚刚觉察到动静,身后那人已一下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拔枪的那只手牢牢压制在背后。两人距离拉近的那一刹,何凌山瞬间从头皮发炸的紧张中醒转过来,不得不深深呼出一口气,如此大起大落的惊与喜,连他都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了。他罕见地生出一点恼怒,在对方怀里挣扎一下:“做什么吓唬我?”

他的语调很软,把这句责怪渲染得宛如撒娇。对方在何凌山耳边轻轻笑了一声,用指腹蹭他的下巴,答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人质,怎么说话这副态度?”

何凌山干脆扳开那人扣在自己颈上的手,成功转过身,把对方蛮横地抵在墙上,仰起头吻住了他。

无星无月的夜幕恰好做了他们最完美的掩护,年三十夜的小弄堂空空荡荡,时有爆竹声远远近近地响起,是大节日独有的冷清与热闹。温鸣玉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好,否则也不会陪他这样胡闹,何凌山被吻得腿直发软,不知不觉整个人都没骨头似的往下瘫。就在他即将软倒的前一刻,温鸣玉用手臂拦住他的腰杆,那些柔软温热的吻顺势落到何凌山颈间,甚至有往敞开的领口里去的迹象。

何凌山一下没控制住自己,颤声叫了出来。温鸣玉立刻掩住他的口,像个真正的劫持者那样压低声音:“不许出声。”

再也没有比他更加顺服的人质了,听见这句话,何凌山迅速抬起手,用手背堵在唇边,半点声音都不敢再放出。他一顺服,温鸣玉反而变本加厉,何凌山的喉结被不轻不重地叼住,被温鸣玉用齿尖研磨,用舌尖撩拨。何凌山何时经历过如此纯粹的调情,没有多久,他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已几近呜咽,整副躯壳里里外外都化成了水,唯有一处硬得发疼。他勉力往后避让,不让那尴尬的一处触到身前的人,然而对方却半点不体谅他的小心,偏要控住他的腰身往前贴靠,让何凌山的反应霎时无所遁形。

仅是短暂的一触,温鸣玉直起身,懒洋洋地靠住墙,将头偏向一边,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笑。这人原本就有双极美的凤眼,这样含情地笑起来更是不得了。何凌山被对方笑得心神大乱,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再去吻他,不过今夜他的洋相已经出得够多了,何凌山不愿再被笑话下去,唯有强压下那阵冲动,故作正经地问:“你喝酒了?”

“嗯,喝了。”温鸣玉很爽快地点点头。

何凌山凑上前,仔仔细细地在对方领口处嗅了一阵,又去看他的脸。温鸣玉很配合,一动不动地任他检查,一双向来深邃冷淡的眼睛像蒙了层清润的水汽,脸颊微红,注视他时眼神含着几分慵懒的挑衅,仿佛在问“你知道又怎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他禁受不住对方无声的撩拨,糊里糊涂地责怪道:“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因为我想离开得快一点。”温鸣玉搂过何凌山,额头抵住他的,一阵淡而甜的酒香随之笼上来,与温鸣玉原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嗅得人耳根发热。

他不必再解释想快一点离开又是为什么,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对于从来内敛的温鸣玉来说,这句回答简直相当于一句情话了。

何凌山暗道平日难得饮酒的人,喝醉一回果然是很要命的,不过领略到这份要命的并不是温鸣玉,而是他自己。他被迫撑着身前人的全副重量,又怕对方摔倒,忙环住温鸣玉的腰,把人往汽车的方向拖拽。不管温鸣玉醉得有多厉害,对方此刻的模样,他是不想再让第二个人看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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